第423章 腐爛泥塘(第3/4頁)

遼闊泥塘,本是一座巨大湖泊,從大眼成形的那一天起,大湖便告存在,輔佐‘天意’護佑靈穴,後來大眼日漸枯萎,湖泊也隨之幹涸,經歷無數年頭化成了這座沼澤……換個角度來看,在魯執篡改靈元大脈、猴兒谷大眼成形之後,中土世界就已經改頭換面,它變成了一方新天地,再不是以前的舊乾坤。在這座沼澤中腐爛發臭的,正是那舊世的氣數。

薰入四肢百骸的,不是什麽臭氣,而是源自天道的不甘。如果是普通修士,或許只覺得壓抑難耐,可梁辛的身體特殊,他的靈覺甚至比著天道高手的靈識還要更強,那份窒息的感覺也就來得尤為強烈。

更麻煩的是,梁辛修行的死‘天道破綻’,遊騎在悟出‘想不到’、有了自己的魔功之後,他也就變成了一個‘漏洞’,成了天道下的異數;爛泥中蘊藏的那種古怪氣勢,則是一份早已枯萎卻永不甘心的天意……小魔頭與爛泥塘,天生的對頭。

梁辛有內息,淹在海裏、埋在土裏都不會死,但是現在的情形根本就不是呼吸的問題,泥沼中的惡臭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重劫數,侵入骨髓血脈,讓他只想拼出全副力氣去掙紮抵抗。

但是梁辛不能動。

神仙相不肯施法,在泥流亂湧之中‘遊’得緩慢,梁辛何嘗不明白,這也是神仙相對自己的試探,來探他是否還有余力。

唯一的辦法只有苦苦隱忍,強撐著不去調運體力抵擋泥中的‘絕望’!

這其中的痛苦只有梁辛才能體會,就仿佛一個會遊泳的人,非要把自己溺死在水中。以前無論是練功還是遭遇兇險,他都要用心智去支持、發揮本能,調運出最大潛力;此刻恰恰相反,他要用心智卻壓制本能……我會遊泳,但我就是要‘溺死’自己。以前梁辛與環境鬥,與強敵鬥,而這一次,他在和自己鬥。

正苦苦堅持之際,心中忽然響起一陣輕緩地禪唱,涵禪與梁辛‘手足相連’,發覺到身陷痛苦,當即唱誦經文,助梁辛清心平念。

涵禪全不了解梁辛所處的狀況。梁辛正在調運全副精神,來壓制本能的掙動,以防被敵人看破他還藏有余力,他在用心神意志與本能苦鬥,只怕自己的心念不夠堅定、情緒不夠兇猛,又哪能去平心靜氣?

和尚的經唱中,禪意彌漫,要人‘順其自然’;可梁辛的‘順其自然’,就是調運隱藏體力去遊去抗……梁辛在‘逆’,涵禪則要他順,和尚是好意,卻不知自己給朋友幫了一個大大的倒忙。

梁辛怒聲心語:“和尚住口!”

禪唱毫不停歇……涵禪實在,生怕自己幫不到梁辛,竟是在入定誦經,別說只是‘手足’靈犀,此刻就是有人用刀子紮他,老實和尚都不會有任何反應,想要他停下?要麽殺掉他,要麽等他把那本清心大咒唱完。

沿著毛孔攻入的‘絕望’本已難耐,心底傳出的靡靡禪音更是在不停‘勸他放棄’,梁辛又哪能甘心。運力相抗不過是轉動一個心念的事情,可自己小心保留下來的這點力量,已經是他唯一的本錢了,一旦‘花’出去,就再沒‘翻本’的機會了。

老實和尚佛法稀松、修為一般,但是不管怎麽說,涵禪也是慧根、徹悟、飛升的人物,清心普善的大咒由他全心全意地唱響之下,挾帶的力量著實了得,幾乎是逼著梁辛放棄。

而小魔頭的諸般性格中,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唯獨有一份執拗。

沒有和尚搗亂的時候,梁辛還是在‘忍’,雖苦不堪言但並沒什麽怒氣;老實和尚開始念經之後,小魔頭打從心眼裏泛起一股怒氣,倒不是恨和尚,而是賭氣……和這件事賭氣,越是沒得忍,他就越要再忍一忍。

梁辛較真、較勁,和自己……用心念壓抑著本能,用心念對抗著身體的躁動,拼到極處時,心念又何嘗不是一種執念。梁辛不知道自己潛入泥塘多久了、更不知自己還要忍耐多久,到了後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忍,所有的念頭都合並在一起,只為戰勝那份身體躁動的本能。到了這個時候,他正在做的事情、正在打的這場‘惡戰’,已經和其他人再沒有了一點關系,只是為鬥而鬥,他這次要鬥的,就是他自己。

從苦熬到不服,因為不服所以繼續苦熬,梁辛調用了所有的精力,心神都集中在體內,硬抗本能、抵禦禪唱,全然忘記了身外的情形。他不知道,抓住自己的呂淹已經停止了下潛,正在眯著眼睛,仔細打量著他。

不止呂淹,平兢也轉回身,目光緊盯梁辛。

如此過了良久,平兢緩緩點頭,雖身處爛泥叢中,但他修為驚人,仍能夠傳音入密:“看樣子,他是真正重傷脫力了。”說完,又對著呂淹比劃了個‘繼續下潛’的手勢:“成了,下去吧,別真把他憋死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