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走馬燈

黃昏後,夜深時,燈火耀,恰是良辰美景。

流沙國的百姓們都已知道,蓮池國的國師被準駙馬手下的大將擊敗,敵軍連退三十裏,已退出流沙國邊境,都城得保太平。於是乎,今夜的都城格外熱鬧喧囂,大街小巷燈火通明,店鋪重新開張,迎來送往全都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好像那元宵佳節的夜晚。

在這繁花如錦的天平下,又有誰會知道,他們的王以及擁有拯救他們命運力量的人,此時都在都城中央,那座宛如一頭匍匐巨獸的王宮中,沉淪在時間裏苦苦掙紮。

安伯塵施了個隱身法門,行於市井集市,神色從容,不急不緩,不像是去救人,反倒像是在散步。

“先生,這是給你的。”

不知從哪跑出來一個笑靨如花的女童,提著一只走馬燈,遞給安伯塵。

夜市中人來人往,男女老少,散修妖獸,無一能看見安伯塵,卻只有這個眉心點著顆朱砂痣的女童看見。

安伯塵停下腳步,接過走馬燈,隨後彎腰摸了摸女童的頭頂,溫柔笑道:“謝謝小姑娘。給你燈的人在哪?”

女童含著手指,搖了搖頭,她額上的那顆朱砂痣漸漸變淡,最後消失不見。

“咦?人去哪了?明明剛才還在這。”

隨著朱砂痣脫落,女童已看不見安伯塵,她抿著唇東張西望一番,隨後低下頭走入人群。

“為凡人點上一顆眉心朱砂,便給她開了天眼,還是真仙品秩的天眼。”

安伯塵注視著走馬燈,自言自語道,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說給手中的走馬燈聽。

走馬燈有八面,每一面都是同樣一匹神俊矯健的烈馬,形態各不相同。

在安伯塵的注視下,走馬燈無風而舞,開始旋轉起來。八幅烈馬圖首尾相連,燈影如風,漸漸的,只剩下一匹奔騰的烈馬,昂首奔躍,鬃毛如瀉,竟讓安伯塵依稀看見了昔年野馬王的影子。

走馬燈,連畫如影,這本是打發小孩的玩意兒,連戲法都算不上。

安伯塵卻出神的看著,像是發現了什麽稀世珍寶,每每沉思,或是會心一笑,全然忘記他此行的目的。

“啪!”

也許因為走馬燈旋轉得太快,裏面的燈芯蹦彈上紙糊的燈面。

“嘩!”

走馬燈在安伯塵手中燃燒起來,那匹奔騰的烈馬亦在火中痛苦嘶鳴,垂死掙紮,就在它即將被大火吞沒時,一個男人出現了。男人伸出白玉般的手,將火焰拍落,救出了那匹烈馬,隨後擡頭看向安伯塵,嘴角含笑。

烈馬、男子,他們出現在安伯塵手中被燒毀一半的走馬燈裏,殘破的走馬燈似乎通向另一個世界。

而安伯塵,則又站在流沙國都城的夜市中。

走馬燈裏的世界,走馬燈外的世界,涇渭分明的呈現在安伯塵眼前,卻又以安伯塵為分界點,亦是交匯點。

安伯塵搖頭哂笑,嘆而道:“閣下好大魄力,自呈玄奧於敵前,就不怕底細外露,還是壓根不擔心被我找出你的破綻?”

走馬燈裏的男人,翻身騎上馬背,隔著走馬燈遙遙望向安伯塵,卻又似隔著千山萬水:“我這玄奧不是你看便能看破,更無法找出破綻,因為它是在下生來便擁有的玄奧。”

安伯塵問:“那你又為何用走馬燈呈玄奧於我面前,可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燈裏的男人又笑道:“你若退了,我豈不是白來一趟?我千裏迢迢來到流沙國,可不是想捉一兩個凡人了事。”

“哦?那閣下便是想以此來摧毀我的信心,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占得先手。”

安伯塵道。

“你總算猜到了。”

走馬燈裏的男人撫掌道,他的身影很淡,淡得只能看清他的形狀,而無法看清他的身姿相貌。

安伯塵輕嘆一聲,松開手,將走馬燈丟落於地:“流沙海的妖獸王者們果然好鬥。我見閣下聲東擊西,避開我的耳目突襲流沙國都城,還道閣下乃是有勇有謀、見識卓佳之輩,卻不料剛見面便欲置安某於死敵,毫不知道自己正被那位龍君利用。堂堂八面王,不過如此。”

“呵。”

燈裏的男人,也就是八面王輕笑一聲:“安道友無需挑撥離間,你又怎會知道敖歸許了我們怎樣的好處。再說,你的本事如何,敖龍君已全部告知我等,你也算當世不聞名的第一流人物,奈何突破真仙不過五年,如何能同本王相比。”

八面王說話間,走馬燈還在下落,待到他的話說完,走馬燈依舊沒有著地。

從安伯塵的手掌,直到長街青石板,這之間的四尺距離一下子變得漫長而遙遠,掉落的走馬燈似乎永遠不會落地。

安伯塵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和八面王的戰鬥正式開始。

又或許在安伯塵拿到走馬燈時,他便已陷入八面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