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故人不相識

又是一個雨夜。

灰蒙蒙的庸京大雨中,黑袍布鞋的男子站在小樓上,望著檐下斷了線般的雨珠,眉頭深皺。

他討厭下雨,因為他還記得,正是在那個淅淅瀝瀝的雨夜中,兩柄古怪的刀,一長一短,刺入他父母的眉心。他站在父母的屍身前,發了一夜的呆,翌日,雨過天晴,他一把火燒了張家莊,轉身向關中走去。

從那以後,每到雨夜,他便輾轉反側,夙夜難寐,也不知是因為眉心中那兩柄沒一刻斷過蜂鳴聲的魔刀,還是因為心中的恐懼。

“斬仁舍義,魔心已成,從今日起,此生無憂。”

一百多年前,那個將他從五鎮海瀆帶到庸京的男子如是說道,而張布施也正式拜入葵朝魔師座下,成為他第十二位弟子,人稱無憂君。

在那之後,張布施的修為突飛猛進。

同代弟子中,他只遜色於魔師次徒,有葵京第一公子之稱的龍陽君。

至於魔師首徒,早在龍陽君突破到仙人境時,就被龍陽君偷襲毀了肉身,吞食了元神。

這便是魔修們所奉行的大道唯心,只要你足夠強大,弑兄殺師也沒人會說你什麽,在這片灰暗得如同古舊水墨畫的王朝裏,一切規則都顯得很簡單,卻也比什麽禮儀法度還要堅不可摧。

被張布施吞噬了元神的魔師弟子已有三人,和龍陽君相等。

除了如師如父的葵朝魔師外,張布施最想殺的便是龍陽君了,可如今的他,卻不覺得自己有獨自一人擊殺龍陽君的本事。

殺人成魔,殺魔成魔神。

因此,他實在無法拒絕那人的邀請。

打開手心中的信箋,張布施又看了一遍,他依稀還能回憶起給他寫信之人的音容笑貌,還有那柄曾幾何時讓他熱血沸騰的銀槍,如今再回想起來,卻又無比陌生,就好像從前讀過的一個故事,而那些人只存在於故事中。

將信箋收回,張布施又看了一眼綿綿夜雨,飄然下了樓,身體仿佛滴落水盆的墨汁,化作一蓬黑霧,擴散彌漫開來。

葵朝的雨夜中,第一王風在前,引著龍陽君兜著圈子,張布施在後,小心翼翼的吊在龍陽君身後。

當他們到達五羊城時,就見到一抹銀光沖破雨夜。

在虛空亂流中,安伯塵並沒殺死龍象島三島主。而是等拾龍客幾將油盡燈枯時,現身出手,重創龍象島三島主,隨後帶著昏迷的拾龍客破開虛空亂流。

受到重創的龍象島三島主想要回轉太子府,又或者被太子府之人找到,少說也需三四天,而在這三四天中,胤太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定會束手束腳。

安伯塵最大的後手便是他所隱藏的真正實力。

張七不知,胤太子亦不知,等他們都知道時,安伯塵或許早已帶著司馬槿逃之夭夭。

五羊城的峽谷外,第一王風瞥見安伯塵,猛地止住腳步。

安伯塵將夾在腋下的拾龍客丟在地上,大雨嘩啦啦的擊打著鬥笠,順著笠沿流下,安伯塵轉過身,看向第一王風。

第一王風依舊像從前那樣不假辭色,繃著臉,冷冷注視著安伯塵。

“好久不見了,王風兄。”

安伯塵笑道,眼見第一王風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安伯塵莞爾:“我還以為司馬槿已經解釋清楚,看來王風兄還是不放心安某,要不等今日事了,我去拜會一下月大掌櫃。”

從少年相逢至今的心思,被安伯塵說破,第一王風也忍不住面紅耳赤,狠狠瞪了眼安伯塵:“休要胡說。”

話音落下,安伯塵哈哈大笑,第一王風搖頭苦笑,兩人之間陰差陽錯產生的長達百多年的小恩怨在這一笑間,隨著風雨煙消雲散。

雨夜漫漫,一條人影從遠處飄來,緩緩落定。

來者正是號稱葵公子的魔師次徒,龍陽君。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唇紅齒白,只不過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太過陰柔俊美,脂粉味太重。

“兩位,在說什麽好玩的事,可否說出來,讓本君也樂一樂。”

龍陽君笑盈盈的說道,好奇的打量著青衣鬥笠的安伯塵,目光柔和,似乎頗有好感一般。

身為葵朝代掌者,龍陽君很久之前便發現了第一王風。

一個修為奇高的白目男子,一對明顯不同尋常的小夫妻,竟然來到葵朝開起客棧,且對生意的好壞不聞不問,龍陽君豈會看不出其中的貓膩。

然而第一王風和月青青一沒鬧事,二沒張揚,有禁殺令在先,龍陽君也不好對他們做什麽,只能緊盯著。

直到今天,那個男人終於走出客棧,不顧雨夜出了城,龍陽君自然好奇無比,緊跟著第一王風來到五羊城外的山谷。

第一王風冷冷看向龍陽君,嘴角透著嘲弄,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安伯塵笑了笑,也沒搭理這個陰陽怪氣的魔師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