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南荒巫宗(中)

南荒常年北上進犯匡境,山高水遠,甚難討之,於是乎匡皇室便派十三諸侯國輪流征伐,一來打壓南荒的野心,二來順便消耗諸侯們的軍力,一舉兩得。

南荒雖險,卻只有兩三諸侯之地大小,人口更是不如。倘若大匡像數十年前遠征海外一樣,集結諸侯聯軍,未嘗沒有征服南荒的可能。匡皇室之所以沒有大舉南征,或許因為看不上那片連雞肋都不算的窮鄉僻壤,又或許,因為那個人。

即便在南荒,那人也是謎一樣的存在,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只知道他能驅策鬼怪,溝通荒神。早在老南帝時期,現任巫宗便已坐擁東山,沒人知道他有多大歲數,只知道他是歷代巫宗裏的佼佼者,他在南荒的百多年裏,只有南荒侵犯大匡的份,而大匡遠征南荒要麽慘敗要麽虛張聲勢。

南荒的百姓只道巫宗大人請來荒神下凡護佑南荒將士,卻不知道這百多年的太平只是一場博弈,博弈的雙方分別是巫宗以及大匡五神師。

博弈非是打仗,不是人多地廣便能取勝,相反的,擁有的地盤越大子民越廣所受的制約也會越大。神師們要和帝王博弈,和諸侯博弈,彼此間也要博弈,而南荒巫宗坐擁東山盡掌匡南之地,和大匡五名神師博弈,不敗反勝,方才為南荒子民求來百多年的驕傲。

對於這些,南荒的百姓幾無人知曉,即便在大匡,知道南荒巫宗者也寥寥無幾。在匡人的想法中,南荒乃是蠻夷之地,子民都為不通教化的蠻子,哪會出現神師一流的大能。尋常百姓不知,可執掌八百鬼斥的司馬家冰公主又豈會不知。

“若真是那人。這下麻煩大了。”

虎賁營漸遠,一身素裙的司馬槿站在高逾二十丈的大樹下,目光復雜。

“那人果真厲害如斯?竟讓你也沒了信心。”

安伯塵笑著道,他站在司馬槿身前兩步外,正好捕捉到一縷陽光從密密麻麻枝椏間瀉下,系上司馬槿如瀑的青絲,美輪美奐如在夢中。的確是在夢中,只不過是李小官的夢。

轉瞬間安伯塵回過神,眉頭微凝:“你的意思是說,你所得到關於小官在南荒遭遇的消息也有可能是假的,被那人做過手腳?”

“十有八九。那人可是能和大匡神師對弈的存在,來歷神秘,手段高超,且有神鬼之能,防不勝防。”

司馬槿說著,擡起頭,就見安伯塵遙望森林遠端,嘴角的陰霾處浮起一絲辨不清的紋路。

“可他絕不會是神師。他若是神師,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安伯塵低聲道,遠處密密麻麻的森林在他眼中漸漸變作一條條蛛絲,在陽光下的陰影中縱橫捭闔,化作層層棋格,似曾相識。

“那人的智謀尚在琉京二蛇之上。小安子,你確定要入他的局?”

不用去問司馬槿已猜到安伯塵的心思。那人以李小官為餌,誘小安子南下,事已至此再無選擇,只能一頭鉆入他的局中。

司馬槿沒有想到的是,丟失力量的安伯塵面對神秘莫測的南荒巫宗,非但不慌不亂,且平靜的外表下還藏著一絲躍躍欲試。

從白天的絕望到眼下的智珠在握他恢復得不可謂不快,可即便如此光有信心仍然不夠,布局的那人絕非善與之輩,論及手段智謀還在離左二蛇之上。

沒等司馬槿想完,酥腰已被摟住。

“他雖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可他此番布局卻有一個無法彌補的破綻。倘若此局真為我而設,他八成不會對我下殺手,至少在我們會面前。”

話音落下,安伯塵駕雲而起,撥開密密麻麻的枝葉,摟著司馬槿向夢境深處飛去。

沒幾日,李小官率領虎賁營出了黑澤嶺。

黑澤嶺外是鎮守大匡南境的嶺南行省,嶺南行省雖是重省,卻也無法完全阻攔南荒北上的路線,因此每年都有諸侯發兵輪流戍守。今年也不知是哪家諸侯出兵,卻因大匡生亂至今未曾發兵,倒讓李小官有了可乘之機,花了大半個月時間平平安安的繞過嶺南行省,到達南荒西北邊境。再然後,便是李小官驚了蠻王鑾駕,開始了他大匡胖將軍名震南荒的逃亡之旅。

“真是無巧不成書。”

遙望率眾而逃卻一副興奮神色的李小官,司馬槿莞爾。

“的確。小官不早不晚,正好在蠻王巡邊時來到南荒,就像牽著線的木偶一樣精準。借蠻王之手逼得小官向西逃竄,暗中推波助瀾豎立小官的名聲,然後適時出手招安了小官,既打了蠻王一巴掌擡高他的聲望,又把小官收了,一舉數得。和那位巫宗共掌南荒,現任蠻王可真夠憋屈的。”

安伯塵低聲道,目光向右飄移,眼睛一亮:“紅拂,小官和蠻女的夢境開始交叉了。”

順著安伯塵的目光望去,司馬槿只見前方不遠處,從左面的琉京夢境中蔓延出一條細流沒入右邊的夢境世界。兩方夢境交匯處如水花四濺,漣漪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