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長門誘無邪,千裏走單騎(二)

槍尖挑起,安伯塵單手持槍,面無表情的掃視四周。

前軍中走來一騎駿馬,馬上端坐著員手持銅鞭的大將,頭盔下瀉出一束花白的額發,正是羽林軍主帥方柏。老將軍在安伯塵面前五六步處拉韁懸馬,冷冷盯著安伯塵,滿是皺紋的眼角閃過狐疑之色,還有一絲濃濃的失望。

“安郎將,何故造反?”

老將軍的口氣極重,他的養氣功夫放在整個琉國也算數一數二,可當目光落向馬前的少年叛將,方柏怒顯於容,眉宇間浮起戾氣。這也怪不得他,打從三年前起,他便極為看重安伯塵,不單是他,琉京大多數老將軍都對安伯塵寄予厚望,誰料今夜卻忽聞安伯塵逼宮叛國,方老將軍尚不相信,可眼下見著安伯塵一人一槍飛奔王宮而來,方老將軍失望到極致。

“伯塵沒有造反。”

“那為何持槍夜行,逼近王宮?”

“史將軍言道君上傳喚伯塵,伯塵生疑卻被他一陣亂射。”

安伯塵越辯解,方柏越是惱火,銅鞭擡起顫抖著指向安伯塵:“你,你。真是一派胡言。史先鋒何在,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你且一五一十稟報本帥!”

“末將在。”

安伯塵身後十來步處,史先鋒翻身下馬,耷拉著眼皮,雙手抱拳道:“回稟方帥,今晚末將率眾兄弟換防金吾衛,行至朱雀街見墨雲樓有異狀,遂派人盤查,孰料安郎將拒不遵令,還重傷某手下兒郎。末將見他一意孤行,遂下令擒下,安郎將不顧軍中情誼大開殺戒,一路殺至此地。”

說著,史先鋒側身,眾將士放眼看去,就見那近千騎兵盔歪甲亂,不少人都身負重傷,腰臂間的繃帶上隱隱透著血漬。

看向那些“重傷”的騎士,安伯塵心中苦笑。

先前亂箭齊發時他壓根未曾還手,何來的傷員?此時他怎還不知史先鋒以及他身後之人便是這場陰謀的主使者,布下苦肉計,引誘自己持槍逼宮,又被眾軍“捉”個正著,欲辯已無辭。

可他們為何要布局對付自己?自己不過是區區七品郎將,眾將中陪於末座,平日裏也從不樹敵惹事。

“安伯塵,你還有何話可說?”

重重一抖銅鞭,方柏喝聲道:“某憐你年紀尚輕,或受奸人所惑,若你投槍自縛,並交代你身後的主使者,君上面前方某自會求情!”

方柏愛惜安伯塵的將才,言語間已幫安伯塵開脫少許,也給了他下台階。

安伯塵卻知道,這明顯是一個針對於他的陰謀,方將軍甚至連璃珠公主都被蒙於鼓中。那人既能不動聲色的布局調兵,不管他使的怎樣的手段,想必也是一身處高位者,誰知他還有什麽後續手段。此時安伯塵若棄槍自縛,便是將他的命運交付他人手中,此為安伯塵大忌。

深吸口氣,面對方老將軍復雜的目光,安伯塵攜槍抱拳:“恕難從命。”

“哈哈哈。”

方老將軍愣了半晌,怒極反笑,擡鞭指向安伯塵:“安伯塵,你確實年少有為,一身槍術已登堂入室。可天下猛將輩出,遠勝你者不計其數,縱是他們也不敢狂言能走出千軍萬馬。別說他們,便是老夫也能在三合內擒下你!”

話音落下,周圍諸軍傳出叫好喝彩聲。

方老將軍弦外之音再清楚不過,這一回,他是準備親自出手了。

無論軍中還是朝野,公認的琉國第一名將都是霍國公,可並非除霍國公外琉國再無大將,只不過霍國公鋒芒太盛,壯年時躋身名將譜前十,鋒芒如星辰,威名如熾陽,將琉國一幹將領壓於他千古第一功之下。便如同今日淩駕天下虎狼頭頂的呂風起,數十年前的琉國亦有虎狼之將,卻因霍國公的存在而稍遜風采,比如軍中第二人方柏。

方柏一身修為已臻天品,雖然血氣漸衰,可數十年戎馬生涯裏斬獲的經驗非同小可。安伯塵勇武之名冠絕琉京,一者他的槍道的確了得,二來也因老將們明哲保身,終日喝喝茶溜溜狗,幾乎不同人交手爭鬥。數十年未動武,一朝披甲提刀,天品境界加上血戰疆場於生死間磨礪出的道技,又豈是等閑?

“給他一馬,諸軍散開。”

端坐馬背,方伯猛地一抖手腕,銅鞭旋轉出一條詭譎的弧線,伸縮間迅如閃電,發出刺耳的噼啪聲。

話音落下自有將士拉出一頭皮發褐黃的駿馬,驅趕向安伯塵。

安伯塵也不推讓,五指合攏精準的抓住韁繩,一身膘肉正在疾奔的駿馬被安伯塵硬生生的拔起三尺,懸蹄停於他身前。

看向威風凜凜的安伯塵,周遭的將士面露驚駭,冷吸聲不絕於耳。

方老將軍眼裏閃過一抹異色,隨即冷笑道:“方某在天下名將中尚排不進前百,可你在方某手下亦走不出三合。今日方某便拿你來殺雞儆猴,少年輕狂不識大體,心生反骨者,下場如你安伯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