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少年血性

朱雀街的百姓們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今日的所見所聞,更忘不了那一槍。

少年人仿佛生出翅膀一般,手握銀槍,旋轉著刺向躲在大軍後,瞠目結舌的老人。

血染青衫,卻是無數柄槍矛飛射而來,在安伯塵身上劃開一道又一道口子,鮮血淋漓,汩汩流淌。

這招雷霆嘯固然迅雷不及掩耳,快得令兩千厲家軍始料不及,可兩千鐵騎在朱雀街鋪開,層層疊疊,前軍猝不及防,中軍和後軍都早早反應過來,當即擲出槍矛,射向騰飛於半空的少年。

安伯塵修煉雖有小成,卻也是肉身凡胎,千多槍矛射來,少說也有百多柄刺中。幸好水火二勢流轉全身,螺旋之力發動,將大半的槍矛卷走,即便如此,剩下的二十來枝槍矛仍將安伯塵刺得劇痛難忍,鮮血淋漓,火燎般的痛楚回蕩在全身上下,可他始終咬緊牙關,屏氣凝神,硬生生地穿梭過槍林矛雨。

驚慌失措的老人近在咫尺,這一刻,他的臉上再無絲毫得色抑或憤怒,有的只是濃濃的慌亂,就和尋常的老人家一樣。

鮮血順著手臂大腿流下,染紅青衫,安伯塵只覺全身力氣被抽光,搖搖欲墜的從半空跌落。

看向兩步外的老人,或許是不忍,又或許是沒了力氣,安伯塵怔怔地盯著他,銀槍在手,身後慌亂的喝斥聲宛如滔天波浪,安伯塵卻遲遲沒有出槍。

“我沒殺他。”

安伯塵突然開口道。

“可是。”

厲家家主一臉掩飾不了的慌亂,哆嗦著道,他擡起頭,似想好好看一眼這個橫空出世,當下只需動動手便能將自己當作人質逼退大軍的少年。

就在這時,蒼老的眸中陡然躥出一絲冷光,厲家家主猛地直起身,先前有意裝出的怯色一掃而空,趁著安伯塵不備,邁步上前,手持雙鐧砸向少年的頭顱,低吼道:“可若非你霖兒又怎會。”

他話還沒說完,就覺心頭一涼,雙鐧離少年的面門只剩半丈,卻再無法落下。

低頭看去,那只銀槍不知何時已插入他心窩,努力擡起頭,厲家主難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塵,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轉眼後,雙鐧掉落,老人“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連同厲家三百年風光威名一起跌落塵埃。

“所以,你不該殺小官。”

雙目通紅,安伯塵強作平靜道。

耳邊的喊殺聲驟然一止,朱雀長街鴉雀無聲,青冥的夜色下,似有什麽在悄然醞釀著。

安伯塵知道厲家主沒說出的話是什麽,無非是在驚訝,安伯塵為何敢殺他。

厲家主一死,兩千厲家軍勢必會馬踏安伯塵,報仇泄憤。安伯塵力氣用盡,遍體淩傷,只能坐以待斃。若安伯塵是個聰明人,理應拿住厲家主當人質,以求脫身。

誠如厲家家主所想,安伯塵在使出這招雷霆嘯時,的確打著以他為質的念頭。

要怪就怪老人不該示弱偷襲,這一出手,打碎了安伯塵心中最後一絲理智。

世家無情,視人命如草芥,眼都不眨一下便殺了小官,天理何在?殺人者償命,只是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對於厲家這等世家又有幾分約束?

既然世家高高在上,無所約束,那便由我來親手為小官報仇。

安伯塵知道,厲家事敗難逃一死,可少年人的血性沖上腦門,他哪還會去想那麽多?

一槍出手,幹脆利落的取了老頭的性命,毫不猶豫,權當是祭拜小官的在天之靈。順帶捎上我自己的。

使出最後一絲力氣,安伯塵抽回無邪,踉蹌著轉過身,拄槍而立,平靜的望向不遠處的兩千騎兵。

一路的鮮血,絕大多數安伯塵自己的,觸目驚心。

黃昏後,夜色下,少年筆直的站著,右手拄槍,靜靜地的凝望驚疑不定的兩千騎兵,在他身後是曾經高高在上,如今卻被他一槍捅死的世家家主許久過去,兩千騎兵竟然無一人動彈,同時緘默著,只余馬兒不安的蹄踏聲。

古怪的氣氛流轉在朱雀街頭,看得躲在屋子裏的百姓們目瞪口呆,轉眼後,平靜被打破。

卻是那個老幕僚顫巍巍的下馬,拾起銅鐧,鼓足勇氣砸向安伯塵。

安伯塵僅憑最後一口氣強撐著,不願就這麽倒下,此時別說老幕僚,便連一個三歲孩童都能輕易將他打趴。

老幕僚剛邁出一步,手上的銅鐧便被擊飛,余光中,安伯塵隱隱看見依雲客棧中晃過一道人影。

老幕僚刺殺未遂,卻也將凝滯壓抑的氣氛打破,兩千厲家軍沒了主心骨,初時的不知所措過後,此時都已記起了該做什麽。

正是眼前這個看似普通至極少年,先害了大公子,又殺死家主,將厲家陷入絕境,也害得厲家軍走投無路,終究難逃一死。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