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絕世名將何處葬(上)(第2/2頁)

霍家刀法,第十三式長虹無跡,霍國公又怎會認不出。

猛地起身,反手揚刀,一條手臂高高飛起,霍國公難以置信的看向那個面色慘白的男子,沉默半晌,低聲問道。

“小三,為何如此?”

“當年南荒三十九寨,莫非公爺想不起了?”

夜色下,斷臂男子一臉猙獰和恨意,再無他身為霍國公心腹家將時的沉著冷靜,下一刻,他揮起僅剩的那條手臂直指霍國公,聲嘶力竭的大吼道。

“臣,霍小三為霍國公家將,受其蒙蔽多年,深知其不臣之心。今日以死報國,以明吾志!”

說完,他冷笑連連,面龐抽搐,張口吐出血紅的一物,卻是咬舌而亡。

“南荒三十九寨。原來當年流落到我府門口的孩童,是被我屠光的三十九寨後人。”

喃喃低語著,月光淒冷,灑落撐著長刀直直站立的老人身上,胸口處的那柄斷刀觸目驚心,鮮血汩汩流出,可他無暇去管。

大匡之南名曰南荒,那裏的子民不習教化,常常肆意侵擾大匡邊地。大匡十三諸侯輪流派兵出征,可南荒地勢險惡,窮山惡水,瘴氣重重,大軍若是深入腹地,免不了會落得慘敗的下場。偏偏那時年富力強的霍國公不信這個邪,率領霍家軍出征南荒,先折四子又損二婿,慘敗而歸。悲憤之下,退兵途中所經城寨無不被霍國公下令屠光族內男子,女子充當軍妓。卻沒想到,那時候種下的因果,在今日得報。

一個四五歲的南荒小童,給他百匹好馬,也無法從南荒來到琉國,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擡頭望向高閣之上,那個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俊美男子,十多年來頭一回,霍國公心中生出濃濃的寒意。

君上不知,琉國群臣不知,黎民百姓更不知道,可他卻清楚的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人一手布下。三十年前,不知身在何處的他便已將目光投向自己身上,埋下這顆長達三十載的棋子。三十年後,他現身琉京王宮,以左相的身份居高臨下的望向自己這個“奸臣”不出手,不動刀槍,幾乎兵不血刃的將自己擊敗。

三十年前便有如此手段,三十年後卻仍是一副年輕人的模樣。這個如同妖孽一般把持著琉國朝政的男人究竟是誰,他染指琉國又是為了什麽?

一個個疑團湧上心頭,可此時此刻,他卻再沒功夫去思索。

星墜必敗,他終究沒能勝過那句相伴他一生的讖語,從他踏進王宮的那一刻起,南征北戰建功無數的琉國軍神便已經敗了,敗得徹頭徹尾,毫無還手之力。

隱隱間,他只感覺這一切只是個開始,以自己的慘敗拉開序幕,卻不知那最終的結局又會是什麽。

“公爺,你還有何話可說?”

漫長的安靜被打破,琉君又驚又怒的望向霍國公,胸口不住起伏。

“微臣無話可說。”

手握長刀,霍國公欠身道,下一刻,他擡起頭,冷眼望向左相,長刀點地,雙眉宛若刀絞。

“只不過國有妖孽,欺君罔上,暗施奸計,讓我霍宸背負萬古不臣之罪,臣卻無力除之,負盡三代君上恩典。”

老邁中透著幾絲蒼涼的聲音回蕩在王宮上下,聞者無不心中黯然,可一切都已證實,霍國公欲圖謀反,就算心生同情也無可奈何。

在琉君驚詫的目光中,霍國公翻身上馬,長刀擊空,冷目掃視四面八方緩緩圍攏上來的羽林軍。

“建功立業就在今夜,誰願同往?”

策馬橫刀,霍國公望向閣樓之上那個神色淡漠的男子,沉聲喝問。

短暫的沉默過後,三百親衛同時摔盔拔刀,直指樓閣。

“某願同往!”

轉眼後,三百鐵騎宛若一陣火風,跟隨著那個他們效忠了一輩子的人,沖殺向近萬羽林軍。

天頭巨蟒上,安伯塵已看傻了眼,另一邊的司馬槿也是一臉呆滯。

誰也沒有想到,只一夜的功夫,霍國公便從國之鼎柱變成意圖謀反的大奸臣。

一柱香過後,三百人馬已折一半。

三柱香後,只余七十余鐵騎。

一個時辰後,跟隨在霍國公身後的親衛僅剩十人。

天色青檬,拂曉將近,王宮中的酣戰仍未結束,手持長刀的老人奮力廝殺,每邁出一步,總會添上十來道傷痕,可他距離那座樓閣仍隔著遙遙百來步。

而在他身後,三百親衛安靜的躺在血泊中,睜大雙眼望向乍現的晨曦,滿臉不甘。

“一將功臣萬古枯,如霍國公這樣的絕世名將,若要殺死他至少也得有萬人來陪葬。”

看向銅鏡中以一敵萬的慘烈戰事,司馬槿幽幽說道,心頭一動,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朝安伯塵看去。

少年顫抖著坐於蛇首,怔怔地看著銅鏡中體無完膚的老人,臉色要多蒼白有多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