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約再戰

鴉雀無聲,廟內的氣氛再度凝滯。

若說先前一刺還是厲霖輕敵,那個小仆僮僥幸得手,可這一回,眾人全都看得無比真切。

長棍直刺向厲霖,厲霖合雙鐧,一前一後,卻是想要將長棍夾斷,雖為下三濫的手段,可見識過安伯塵此前那槍,在場公子哥們或多或少也能體會到厲霖心中的忌憚。

銅鐧夾木棍,只會有一個結果,便是棍折安伯塵敗,可那個小仆僮今夜來此,似乎就是為了讓這些眼高於頂的琉京公子們大吃一驚。

銅鐧閉合的一刹,那條筆直的木棍竟又劃出一道詭譎的弧線,瞬間掠過第一支鐧,仿佛毒龍鉆山,斜斜刺向厲霖的後手鐧。有了前次教訓,厲霖處變不驚,後手鐧自下而上,前手鐧自上而下,陡然加快,當機立斷想要將長棍折斷。然而,就在這時,原本力道用老的長棍竟突然變快。

又是毫厘之間,未及厲霖合鐧,重重紮中他的後手。厲霖猝不及防,後手鐧摔落於地。他剛想抽身後退持單鐧再戰,就在轉瞬後,長棍擺尾,棍身猛顫,掃中他的前臂,那柄前手鐧也“哐鐺”的一聲跌落在地。

安伯塵這一槍看似直來直去,勢不可收,可在捅穿雙鐧的那刹那,卻足有三個變化。每個變化都缺一不可,一氣呵成,大多數公子哥還未看清時,安伯塵便已擊落了雙鐧,一招之內再敗厲霖!

燭火搖曳,映上安伯塵看不出絲毫情緒的面龐,清冷的夜風從廟外吹來,掀起青衫飄蕩,手持長棍直指厲霖喉口,半晌,低聲道。

“讓開。”

只這兩個字便將廟內凝滯的氣氛打破,所有人都怔怔的看向那個讓厲家公子羞得擡不起頭的少年,轉眼後反應了過來,滿臉驚駭。

厲霖是誰,那可是琉國兩大世家之一厲家的嫡長子,琉京公子哥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身份崇高。而安伯塵又是誰,只不過一區區仆僮罷了,別說安伯塵,便是在場的所有公子們都不敢對厲霖稍有不敬,他安伯塵竟敢執棍威逼,以上犯下,實乃大不敬。

卻只有一人雙拳緊握,滿臉喜色。

“反骨,天生反骨,老夫我果然沒看錯。”

廟門口,蕭侯喃喃低語著,三角眼中滿是激動。

“平日裏雖看不出半點,可往往只有關鍵時候才能逼出一個人的真性情。嘖嘖,看來老夫算是挑對人了。”

蕭侯只當安伯塵平日裏飽受冷眼、欺淩,直到今夜終於忍無可忍,孰不知,安伯塵心中的惱怒並非全因為此。

紅拂女是一個,世家公子出言羞辱也是一個,可最令安伯塵氣惱的,是一棍刺出挑落雙鐧後,那合以水火之勢、變化莫測的一刺漸漸從他腦海中消失,任憑他如何努力也無法留住。

也就是說,若他和厲霖再戰一合,安伯塵怎麽也無法使出無比驚艷的那一槍,落敗當場的只會是安伯塵。

絕世槍道,妙手偶得,皆因那時的心意通達,可若不經過千錘百煉,萬次出槍的練習,又怎能完完全全的掌握。

可在今晚,安伯塵沒時間去練習,就算他想練,面前這些公子哥也不會允許。

只有乘勝追擊,借著那一槍的威勢,喝退這些公子哥,方能進入廟中找尋紅拂,否則一旦他們回過神來,群起而攻之,安伯塵只憑一杆破棍,如何能抵擋。

這些瞬間生出的念頭都是往日書本上看過的道理,不算高深,可從前的安伯塵又怎會深想,全在今日一股腦的湧入腦海,不經意間,安伯塵的心智又成熟了幾分。

“讓開!”

單臂舉棍,安伯塵冷聲低喝。

厲霖終於擡起了頭,面上有復雜有失落也有仍未散去的難以置信,可到最後,都化作平寂。他為世家公子,可也是琉京少有心懷壯志的公子,憑著他顯赫的家世和雙鐧之威力,在琉京中難遇一對手。直到今日,終於在東郊小廟,敗於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仆僮。

雖是他第一次敗,可也是他期盼已久的一敗。

風姿俊朗的世家公子彎下腰,拾起雙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並沒再戰,而是叉鐧於胸前,滿臉肅然。

“某,厲霖,十日後必會再行討教。”

這是約戰,行以古禮,戰場上的那些大將若遇到好對手,亦是如此。

廟內的公子哥們怔怔地看著厲霖,卻沒想到他會對安伯塵如此重視,此話一出,已然斷絕了他們暗中報復的念頭,只能等到十日後的那一戰,前提是安伯塵應戰。

感受著厲霖身上那股咄咄逼入的氣息,安伯塵心旌搖曳,雖在夜廟內,可卻仿佛站在那方廝殺慘烈的戰場上。戲裏面這些橋段多了去,兩將相爭,一見傾心,都會約定再戰,只是安伯塵沒有想到,這樣的橋段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向他邀戰的還是那高不可攀的世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