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多事之秋

“匡惠帝十九年,塵與雲會東界琉地。是夜有星突降,星相者衍筮草推龜背,言道國運之轉,系於斯。”——《抱犢山野記》這是兩人第一次相遇,沒有史書上所記載的一見傾心、轟轟烈烈,也沒有戲文裏唱的兩個少年不打不相識,結交莫逆。日後在洞天福地立下虛荒之約的東界第一名將遇到安伯塵時,安伯塵還只是個在琉京走投無路的小仆僮,甚至連最基本的道法、道技都不會。

野史大多荒誕不經,為小說家之言,可也有正史不敢記錄之事,就比如那夜降於琉京郊外的流星。

然而周天星辰無數,忽降一星雖或多或少關乎國運氣數,可並不能說明與誰牽連。好事者翻出年歷,煞費苦心找出兩人相遇那年的天象異變,生搬硬套,卻又是另外一番說法。

夜深人靜之時,星落於野,也只有寥寥幾人得見,而在琉京中央那座匍匐了七百余載的王宮中,台閣之上,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掀開紗簾,走出一個面如冠玉的美男子。

“將星墜野,大兇乎,大吉乎。”

男子身高七尺,略顯清瘦,可他的雙目卻宛若夜穹中的皎月,澄澈中透著幾絲明媚。

“愛卿在嘀咕什麽。”

紗簾又掀開,走出一個中年男子,龍行虎步,氣宇軒昂,天庭飽滿,正合望氣者口中的王者之相。

他看向一手負於身後,另一只手掐演卦算的美男子,皺了皺眉,低聲道。

“棋還未下完,愛卿卻推棋而出,是何緣故?”

聞言,觀星的男子淡淡一笑,回身朝向中年男子躬身一拜。

“君上請恕微臣僭越,時辰不早,君上也該回轉望香閣去陪藍月殿下了。你說是嗎,映紅姑娘。”

話音落下,一道凹凸有致的身影從閣樓裏站起,隔著隱隱綽綽的暗香,朝向琉君欠身一拜。

“左相大人所言極是,藍月殿下生誕再即,君上理當多陪陪王妃。”

“罷了罷了,你們二人知道本王心軟,還真一唱一和起來。映紅,本王改日再來聽你唱曲。”

苦笑著搖了搖頭,琉君轉身走出高閣,自有內侍提燈緊隨,而那名一身白衣出塵的男子卻未嘗移步,依舊站在閣樓高處遙望群星,僅此一點足以說明他在琉君心中的地位,否則也不會成為如今琉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

“映紅,聽說你和那離公子私交甚密。”

閣裏女子剛欲起身,就見左相轉過身,意味深長的看向她道。

迎向左相深邃的目光,女子呼吸一窒,心中暗道民間傳聞果真不假,這左相的確貌美無雙,可君上對他似乎也只是君臣之誼,並不像謠傳中那樣。

“回稟大人,小女子還在民間唱曲時,多蒙公子關照,可從未僭禮。”

“那以你之間,那離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這個。”

女子似在蹙眉,半晌猶豫著開口道。

“離公子高深莫測,非小女子所能揣度。”

“那他身旁那安姓小僮又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

聞言,那女子嘴邊浮起淡淡的笑意,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

“大人說的可是安伯塵?他啊,就是個糊裏糊塗的小孩,不過倒是很聽公子話,除了看戲時,平日裏大多一聲不吭。”

左相溫文爾雅的一笑,忽然揚起袍袖,卷向閣裏檀香。

“多謝映紅姑娘相告,明日映紅姑娘就要冊封美人了,往後可要好生學習宮中禮儀,切莫動不動口稱小女子。”

“小。映紅知道了。”

閣內女子屈身作禮,恭恭敬敬的說道,可她剛起身,就見案上的檀香猛地一閃,隨即青煙升騰,漸漸化作一條青花蛇,未及她驚叫,猛地縮身撲去,眨眼後鉆入她額心。

“撲通!”

女子摔倒在軟塌上,不多時,發出鼾聲,竟是熟睡了過去。

沒再去管閣裏人,左相負手遙望天相,半晌淡淡一笑。

“我還以為算錯了,原來是那個小僮搗的鬼,平白拖延了五日。那麽便再等幾日吧,少安毋躁,國公大人。”

他目光下垂,越過數條街坊,落向棟苑街西側的那座大宅,嘴角浮起繾綣的笑意,下一刻竟化作道道青煙,消散在樓閣高處。

棟苑之西,霍國公府。

被當朝左相用無比玩味語氣道出的老人,此時正站在後院老樹旁,冷冷看向那兩個說著話的少年人。

他的眉毛微微絞起,面沉如水,看似平靜,可實際上心底已被驚詫充滿。

能讓他霍國公吃驚的事很少很少,到如今或許兩三年也就只有一兩件,可在開平七年秋,一件接一件出乎意料的事發生,沖擊著他本已古井不波的心房。

先是離公子被殺,又是離公子被人用道符假冒。而這些事都和不遠處看似平平無奇的少年人脫不了關系,眼下,這少年竟來到自家府邸,攜著一樣令霍國公再難抑制住心頭震驚的東西——先天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