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蛐蛐皇帝

“離公子死了?”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子又重復了一遍。

“當真死了?”

“當真。”

“屍首何在?”

“連帶他的那些手下一同棄於荒郊野,明日之後,布衣離公子便只會剩下被豺狗啃光的白骨,卻再無法用銅馬運走。”

王馨兒幽幽說道,輕搖著茶盞,細細瞧向對首一身素衣的女子。

六年未見,她也六年未變,白衣輕顏,出塵如羽。在那層薄薄的面紗之下,藏著的是怎樣的容顏,恐怕就算再過個七年八年,大匡世家子們也不會忘記。

二八之齡,代兄朝覲,款款蓮落於匡朝大殿。三步成辭,七步成章,不慌不忙,應答如流,諸侯震驚,群臣皆服。可當她摘下面紗後,那個原先只顧著鬥蛐蛐的匡帝竟一骨碌,從金鑾殿上滾了下來。諸侯目不斜視,朝臣一本正經,唯獨立於殿中的琉國公主抿嘴而笑,卻笑得花枝亂顫,讓民間戲稱“蛐蛐皇帝”的少年看傻了眼。

所謂蛐蛐皇帝,卻因一件不傳於史的趣聞。匡帝年少,不喜政事,獨號鬥蛐蛐,那年陳國內亂,有西山人揭竿而起,常與人道曰,夢見西山神君傳天書與他,相授世人,庶民亦可學道。不出兩月,投奔者已過三萬,突襲陳國重鎮,竟斬獲藏於此鎮的七品道符一張,借此威勢,半月內連下五城,生靈塗炭。陳君聞之,寢食難安,恐祭出神符,禍及百姓,遂請匡帝派神師相助。十萬火急,可當使者到達大匡皇宮,卻被告知匡帝正在逗蛐蛐,使者叩首頓足,內侍無一側目,到後來,那使者只得自戮右脖相逼,內侍變色,領其見匡帝。得知陳國之事,匡帝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過了許久方才反應過來,迷迷糊糊的看向陳使,撓了撓頭,指向金罐中的兩只蟋蟀道,寡人有神威大將軍和通天大將軍,不知愛卿相中了哪知。見著一臉和煦笑意的匡帝,陳使當場氣絕,口噴鮮血而亡。

陳國上下四百多載,卻毀於蛐蛐身上,其余十二國諸侯敢怒而不敢言,只因大匡皇室中尚有一人在,當年遠征海外的天下四大元帥中僅存者,也是匡朝為數不多的神師。

琉國公主在天京滯留了一個多月,來往於諸侯重臣的別院深宅,當她最後一日從皇宮中走出後,送行之時,她嘴角那抹得勝般的笑容王馨兒至今記憶猶新。又過了十來天,王馨兒陪駕國主回吳,迎接她的卻是王家結黨私營罰金三兩,雖只是三兩,可吳世家見著王家失了王眷,紛紛落井下石,不到一年元氣大傷。

反觀她,帶著匡帝的特赦回到琉國,與琉君並駕,百姓歡呼千歲,遠在千裏之外的王馨兒說是不嫉妒卻是自欺欺人,可出身便不同,怎得它求。

時隔六年,再度相見,依舊白衣輕顏,可眼前琉國公主卻仿佛換了個人般,從她露於面紗外的眸子中,再見不到那抹令王馨兒微微吃味的驕傲。

“啪!”

茶盞傾打,三沸的茶香混著茶水散布開去,素衣女子冷冷的看向王馨兒,輕啟朱唇。

“大膽王馨兒,你私入我國境且不談,竟還行兇殺人,該當何罪!”

聞言,王馨兒眉頭輕微,卻不動聲色,漫不經心的飲著茶,開口道。

“馨兒非但無罪,且有大功。據馨兒所知,殿下所助的是當朝左相,左相以貌悅君,和。那個人素來不和,可那人在野之助卻是離公子。不日皇妃便要生誕,若是小公主倒還好,可若生了位小皇子,恐怕朝堂上的那些人便要坐不住了。”

頓了頓,看向面色平靜的琉國公主,王馨兒低聲道。

“我在這時殺了離公子,非但無過,還有大功,除去霍國公一臂,而殿下和左相日後行事起來可要方便許多。”

話音落下,琉國公主依舊如不波古井,絲毫沒有動容半分。

深吸口氣,王馨兒掙紮著,起身,跪地,向素衣女子叩首道。

“馨兒犯了大錯,如今陷於琉國進退兩難,還望殿護佑。”

沉默,陡然間,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卻是白衣女子玩味地打量著王馨兒,伸手將她扶起,指間不經意間滑過香肩,輕輕一捏。

“這才是,你邀我前來本是有求於本宮,豈能反客為主。”

站起身,琉國公主看了眼面色緊張的王馨兒,幽幽道。

“先前有人祭道符查探此地,你的行蹤已暴露,明日本宮便重新幫你安置住處,等三日後陪本宮前往墨雲樓。不過在此之前,約束好你的手下,沒有本宮手令,嚴禁外出。還有你,馨兒。”

聞言,王馨兒面色一怔,隨即轉喜,朝向琉國公主重重磕了個響頭。

再擡頭時,一身素衣的女子已不見了蹤影,輕揉著被女子掐了一把的肩膀,王馨兒眸中浮起厭惡之色,轉瞬即逝,先前有意裝出的驚喜也隨之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