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好一塊青苔

三塊成品字形拼在一起的山巖正中,一汪丈許方圓的溫泉正汩汩的冒著氣泡,空氣中有股極淡的硫磺氣味。青鋤的衣衫整整齊齊的折疊了擱在山巖上,披散著頭發的她,正蹲在水池中,用皂角輕輕的揉弄一頭烏黑的長發。細膩的白色泡沫慢慢的從發尖淌下,滑入了水池中,被一個個自池底冒出的氣泡打散、推開,順著一塊山巖下一個碗口大小的洞口緩緩流出去。

洗好了頭發,青鋤仔細的紮好發髻,用兩枚木簪子將發髻穩穩的固定好,小心翼翼的朝四周望了望,這才輕輕的哼著歌謠從水池中站了起來,慢慢的用皂角揉遍全身,將身體清洗得幹幹凈凈。她赤著身子,坐在了水池邊一塊黑石上,歪著小腦袋靜靜的望著天空,靜等太陽和山風將她身上的水汽清掃幹凈。可以看到,她臉上的那塊青色胎記,已經模糊了許多。

“林大哥~”坐在山石上發呆的青鋤突然輕喚了一聲,很快她一張小臉就羞得通紅,有如受驚的貓兒一樣,飛快的又跳回了池塘裏,任憑滾燙的池水浸泡了全身,只有一顆小腦袋露在了水面上。羞赧、怯弱的朝四周看了一陣,側耳傾聽附近沒有任何的動靜,青鋤這才輕輕的拍了拍胸口,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又在水裏發呆了好一陣子,青鋤才挪回了池邊,伸手到自己的衣兜裏,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匣子。匣子用黑檀木雕成,上面用樸拙的手法雕刻了一朵小小的含羞草。青鋤哼著歌謠打開了匣子,匣子裏是半盒閃爍著潔凈的紅色光芒的細細粉末,一股暖氣自匣子裏撲面而出,暖氣中混雜了一絲刺激性的藥味,激得青鋤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嘟著小嘴搖了搖腦袋,青鋤眯著眼睛出神的低聲嘀咕道:“林大哥給別人配的藥都那麽香,怎麽給我配的這藥粉,就這麽難聞呢?不過,是林大哥親手配的藥粉~可不是那些師兄們配的。”眼睛眨了眨,青鋤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拈起了一搓兒藥粉,細細的塗抹在自己有著青色胎記的半邊臉蛋上,仔細的用手指在臉上很是用力的摩擦起來。

精金、美玉的粉末,最是能祛除疤痕。更兼這精金、美玉,都是林逍向李樂老頭兒要來的,在火性靈石礦脈中伴生的,沾染了一絲火性靈氣的上好貨色。用這等火性的精金、美玉磨成極細的可以融入面皮的粉末,隨著每一次的摩擦,都有一點點極細小的火性靈氣滲入青鋤的面皮,將她臉上那塊青色胎記中的寒毒一絲一點的消磨祛除。粉末中更有著林逍精心調配的靈藥,最是能滋養肌膚,等得這胎記被那火性靈氣慢慢的磨蝕後,卻是一點兒疤痕都不會留下的。

青鋤的這塊巨大的青色胎記,內蘊天生的一絲寒毒,極是麻煩難治。元宗丹堂卻是煉制不出對症的藥劑的,也沒人願意會為青鋤這麽一個雜役弟子專門煉藥啊?有那修為高深的修士,則是能用真元強行的將那胎記抹去。但是,正如方才所說,一個雜役弟子小丫頭,誰會為了她耗費這麽大的力氣?

頂著青色的胎記,被同門一些惡劣的師兄姐嘲笑了這麽多年,自卑卻不敢自傷的青鋤,早就習慣了那種孤零零的寂寥孤單。除了李樂老頭兒,還有誰會多看青鋤一眼?也只有林逍,冷冰冰有如石頭人,聲音難得有如古怪的林逍,會出自本能的關心青鋤,專門替她配了這麽一劑用來消除她臉上胎記的靈藥。手指輕輕的在臉頰上滑動,青鋤感受著一絲絲極細的熱氣湧入面頰的奇異滋味,好似那些熱氣也鉆進了自己的心窩裏,心裏頭一陣陣的暖洋洋的,就好似一只冬天的僵蟲,突然見到了久違的溫暖陽光,全身都暖了起來。

哼著歡快的歌謠,青鋤仔細的將藥末兒抹遍了面頰,然後按照林逍的指點,運起她那一點點可憐的真氣,催發藥力向面頰深處滲透。她已經連續用藥一個月了,今天藥力滲入面孔,感覺格外的不同。似乎有一團火焰在面頰中燃燒,青鋤清晰的感知到,自己面頰內那一塊僵硬冰冷的部位正在慢慢的消融,慢慢的,慢慢的,她半張面孔都熱了起來。

低頭看著池水,清澈的池水映照出青鋤明麗的面孔。一絲絲粘稠的青色汁液正緩緩的自她面頰的毛孔內滲出,一絲絲的滴進了池水中。青鋤臉上的青色胎記只剩下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痕跡,就連那最後一點兒痕跡,如今也正在急速的消散。

一張稚嫩、清秀,帶著一股讓人窒息的輕靈氣息的面孔出現在水波倒影中。青鋤驚惶的用手拍打著自己的面孔,驚駭的望著水波中的倒影,一次次的問自己:“這是我?這是青鋤?這是我?這是青鋤?不,不是的,我怎麽會是這個樣子?”習慣了自己那張‘醜陋’的面孔,青鋤根本不敢相信,水波中那美麗得有如一只小仙女的面孔,是屬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