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陸閑居

  所有的燈火都已熄了,天地間只剩微微的星光。唯獨那扇窗中發出熒藍色的光暈,透在窗紙上是一片盈盈的幻彩,映著一個模糊卻溫柔的坐影。

  安陸,夜

  所有的燈火都已熄了,天地間只剩微微的星光。唯獨那扇窗中發出熒藍色的光暈,透在窗紙上是一片盈盈的幻彩,映著一個模糊卻溫柔的坐影。

  襄鈴在窗外的大樹下抱膝坐著,望著那奇異的光亮,暗夜之中松了心防,一雙尖尖的狐耳已悄然現出頭頂。她眨了眨眼,天生明媚可人的眸子,卻籠著一層擺脫不去的黯然。

  已經整整兩天兩夜,對面那個小小的客棧房間中的藍光,一直在這樣閃動著。光色已經漸漸變得暗淡,顯見那施放出這份幽藍的寧靜力量的人,已經由於過度勞累,漸趨虛弱不支。

  是風晴雪在為昏迷的百裏屠蘇渡氣。這兩天來,她似乎成了屠蘇哥哥唯一能夠依靠的人,成了屠蘇哥哥身邊最重要的人。而襄鈴自己,卻連屠蘇哥哥昏睡著的那間客房都未敢邁進——只要稍稍接近一點,就會被他身上籠罩的煞氣嚇得渾身發抖,只想幻化出原形,沖著不管什麽方向逃竄而去。

  就是、就是這樣的害怕。

  天似乎又快亮了,襄鈴打了兩個寒噤,甩甩頭,藏起狐耳。站起來拖著腳步,心裏空落落的,一不小心,竟在樹根上絆了個趔趄。

  “哎呀!小心!”一個壓低的聲音驚慌地叫了一聲,緊接著有人大步奔過來。襄鈴靈巧地一跳,站穩了腳,下一瞬間,卻瞧見一個突然出現的身影“嘭”的一聲,直挺挺地摔趴在她眼前。

  方蘭生趴在地上,一時連臉也不想轉一轉。叫別人小心自己反而絆倒摔了個結實,這種糗事非得要在她面前展示一下嗎?他不覺恨恨地握拳,捶了下地。

  “你……什麽時候在這裏的?我……都沒覺出來呢。”襄鈴將雙手抱在胸前,低頭喁喁地言道。

  “哈,沒、沒有啦!”襄鈴發愣之際,笨小子已從地上一躍而起,笑哈哈地拍打自己的衣衫,“我就半夜睡不著嘛,到木頭臉這邊來看看——我可沒有很擔心木頭臉的意思!只是過來隨便逛逛……沒想到看見你也在這兒坐著。我看你晚飯好像也沒吃什麽,所以就去廚房……”方蘭生說到這裏,從背包裏摸出一個油紙包,直直地捧到襄鈴面前,“肉包子,還熱著呢……你、你要不要吃兩個?”

  噴噴香的氣息隔著油紙散發出來,似乎帶著幾絲暖意。襄鈴眨了眨眼,吸了一下小鼻子,慢慢雙手抓過了油紙包,靠著樹根又坐了下來。

  果然是好香呢,雪白的肉包子,很圓很小,十二道面褶捏得又勻又細,嚴實可愛。卻不像是街攤上或客棧裏賣的,倒像是什麽人剛剛親手包好,一個個上鍋蒸熟的。

  襄鈴扁嘴看了方蘭生一眼,拿起一個包子咬住。

  見襄鈴只顧咬著包子默默地不說話,方蘭生小心翼翼蹭過身子,見襄鈴並沒反對,也沒皺眉頭,這才“咕嘟”地咽了下唾沫,靠著她的身邊也坐下來,與她並肩抱著膝蓋。

  “啊,那個……”發了一會兒呆,他終於出聲,“這兩天你都在這裏轉悠,這麽悶悶的樣子,都好久沒看見你笑了。我家二姐說過,心中有事要直來直去地說出來,自己才能過得舒坦,自己舒坦了,親人、家人……還有朋友,才能放心哪。你是怎麽了,可願同我說說?”

  又是一陣子沉默,只聞襄鈴嚼著肉包子。方蘭生心下一陣打鼓,不禁反復琢磨起方才自己的話語來,想想是否有哪裏唐突說錯。正緊張間,卻聽見小姑娘那幽幽的聲音,“我……覺得自己……太差勁了。”

  說罷這一句,襄鈴眨了眨眼睛,長長卷翹的睫毛上下忽閃,似乎有些水色沾染上來,那表情看起來當真消沉極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喜歡屠蘇哥哥的人,要好好地陪在他身邊。”襄鈴有些出神地喃喃道,“可是這一次,屠蘇哥哥受了這麽重的傷……我,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方蘭生仔細地聽著她的一字一句,短短時間裏,眉眼間的表情不知起了多少番參差復雜的變化,心中也是一時酸,一時又疼,可聽完了姑娘的話,還是嘴一咧,掛上一臉微笑。

  “別這麽想呀,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們一路上遇到那麽多危險,大家都一起闖過來,襄鈴可是沒有一點遜色,還立了很多功呢!有些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辦法的啦,像木頭臉現在這種狀況,紅玉那個女妖怪都說了,大致只有靠晴雪的法力才能幫到他。你看,我也沒辦法幫忙,那我不是也像你說的一樣,成了沒用的人了?”他笑著開解道,“其實,事情是不必這樣去想的呀。我們都是好朋友,都會關心木頭臉,所以咱們才會跑來這裏看他的狀況,不是嗎?雖然做不了什麽,這份關心,不會是假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