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履道坦坦,幽人貞吉(第2/3頁)

  孟伯一愣,道:“是啊,就是對面那個監房。”

  晏薇看過去,和這邊一樣大小,裏面沒人,黑漆漆的。

  孟伯又道:“天快亮了,我也該換班了,我已經關照過,不會有人找你麻煩的,唉!別多想了,歇歇吧!”已經是正午了,但監房裏還是一片昏暗,一丈多高的墻上,只有一個手掌大的窗,瀉下一線天光。細微的塵埃,旋舞在那一線光中,無止無歇。

  晏薇蜷縮在那塊白布上,盡量不讓身子碰到那些稻草,但是令人作嘔的氣味還是一陣陣翻湧上來,暈迷的時候不覺得怎樣,此時醒著,卻覺得這氣味宛如酷刑。

  父親的化玉膏果然不是凡品,傷口已經不那麽疼了,只是一陣陣微微抽痛。頭還是昏重,身上還是發熱惡寒,先是落水受寒,後又情緒悲傷,再受刑受驚,這風邪入侵,病勢自然不會輕。若是往常,吃兩劑藥,發發汗,很快就會好,可身在牢獄,哪有這個條件。就算是刮痧點穴,也能減輕症狀,但自己這一雙手已經這樣了,又能做什麽呢……苦難受到盡處,反而沒有了怨恨,不怨黎啟臣和童率,似乎也不恨公子珩,愛恨情仇都淡了,只剩下淡然,只希望時間盡快流走,這噩夢盡快結束,最好一覺醒來,一切都恢復如初……晏薇用完好的拇指依次觸碰每個受傷的手指,探看骨頭是否折了。還好,只有右手小指感覺不太對,似乎骨頭已斷,其他都很正常。身在獄中,又有誰能為自己接骨、綁夾板呢?算了,就算小指殘了也不礙事的,只是小指而已……晏薇想著,又想到了黎啟臣,那時候他在對面監房,蒙受冤屈,忍受酷刑的時候,會想什麽呢?應該不會和自己一樣,想著怎麽治傷、能不能治好吧?他有人救,自己呢?自己的救星又在哪裏……夜又來了。

  孟伯帶來了新炊的粥,晏薇吃罷,精神好了很多,問道:“孟伯,那黎啟臣,是怎麽越獄的,你知道嗎?”晏薇就是這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這個謎團困擾了他們兩人很久,若不問明白,只怕死不瞑目。

  孟伯微覺詫異,不知道晏薇為何對這黎啟臣這麽有興趣,搖了搖頭,答道:“那日不是我當班,聽說是有個黑衣人,會點穴功夫,只點了幾下,當班的那幾個兄弟就手腳酸麻不能動了,眼睜睜看著他把人背了出去。”

  晏薇奇道:“重擊或者按摩穴位可以治病,按照子午流注的說法,也確實可以讓人肢體酸麻,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從未聽說會讓人很長時間不能行動的……”

  孟伯道:“我也沒親眼看見,人家這麽一說,我就這麽一聽,我這麽一說,你就這麽一信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必那麽認真?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晏薇聽他話裏有話,似乎這事也有隱情,但想著追問下去他必定不肯說,便轉個彎子問道:“走脫了重犯,當班的那幾個人是不是會受處罰?”

  孟伯道:“那自然是免不了的,都發去長巖關監督奴隸築城去了。”

  晏薇道:“那是楊國和姜國的邊境啊,一定很艱苦,自然不如在都城,是嗎?”

  孟伯搖頭道:“難說,雖然風吹日曬艱苦些,但那是軍務,糧餉犒賞都豐厚,中間也有油水可拿,我若是年輕個十幾歲,也樂意去那邊。”說完又笑道,“我的好姑娘啊,你先別忙操心別人的事情,先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到底是因為什麽啊,落到這裏來?”

  晏薇約略說了前日宮中的情景,孟伯嘆道:“怪道你總是問黎啟臣,竟是跟他有關的,這窩藏之罪,可大可小,一句不知情,可以什麽事情也沒有,但是若有人想要構陷你入罪,則窩藏之罪,也可與被窩藏者同罪的。”

  晏薇聽了心中一寒,忙道:“那怎麽辦?”

  孟伯道:“你好好想想,家裏有什麽親朋故舊是王公貴胄,能幫得上忙,說得上話的?”

  晏薇細細回思,自己從來就沒見過母親家的親戚,父親也是父母早亡,沒有兄弟,而今父母都不在身邊,不知所蹤,那是半點指望不上的。鹿堇也是平民人家,無權無勢,也幫不上什麽忙。父親對病人雖然熱情,但很少有知交故舊來往,真的是不知道該找誰才是。

  孟伯見晏薇眉頭深鎖,苦苦思索,提醒道:“譬如你爹救治過什麽高官顯貴?”

  “高官顯貴嗎……”晏薇想著,也許是有,但是自己都不認識,父親外出給人看病,很少會帶著自己,除了進宮去給公主看病。因為公主們都是未嫁之身,怕她們羞醫,有些症狀不方便直接對醫生講,托宮女傳話,又恐她們不懂醫術,傳錯了耽誤病情,之前都是娘跟著一起,娘走了之後,就換作了自己。可是那些公主,幾曾正眼看過自己呢?只怕連父親這個醫生,在她們看來也不過是家奴吧?突然又想到了公子珩那帶著輕蔑冷笑的眼睛,晏薇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緩緩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