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瑤宮桂冷吹香雪 第三章 江山夜雨,枕中春夢無多(第2/2頁)

肉眼凡胎的老張頭並不知道,剛才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其實是四瀆龍族的神輦來到,接他們珍寶一樣的公主,去浩瀚神秘的東海祖族中養護神體。離別之際,自然難分難舍;而縱有萬語千言,許多人面前一時並不知從何說起。櫛風沐雨裏,只有互道珍重,殷殷話別,暫訂下來日相見之期。而當香車回轉之際,靈漪兒又袖出書信一箋,信封上言明“雪宜親啟”,托付醒言,囑咐將來若是那冰峰之上芳魂回轉,雪魄重期,便將此信與她;其中心意,她一讀便知。如此難舍難離,萬悵千愁,唯幸那風雨如晦,即使淚水肆溢,也隱在雨水之中,不虞失了態儀。

送別靈漪,到了晚間,看罷夕陽如畫,宿鳥歸林,醒言瓊肜便陪雙親用了晚膳。其後這二人又去東邊突兀山巖上,望新月如鉤,眼見那東方蒼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自東天大地次第升起,如一條嬌嬈的玉龍飛舞於東邊天際。冷月星光下,這時再看東邊那方圓千裏的鄱陽大湖,正是雲水蒼茫,渺無涯際,其中島嶼羅布如棋,浮沉於星水之間,就如心間那許多記憶一樣,飄飄渺妙,如在天際……

而這晚回到家中臥榻安歇,還未入眠,外面又下起淅瀝春雨。春雨如愁,落在屋外瓜架草葉上,淅淅瀝瀝地響個不停,一聲聲如同敲在心底;在這樣本來就難入睡的夜晚,更顯得添人愁緒。而輾轉反側,萬難將息之際,那聰銳過人的耳力又仿佛能從潺潺綿綿的春雨中,聽見遠處山林間竹筍樹苗拔節的聲音,這樣便更加使人不能入眠。迷迷糊糊之時,醒言突然好像自己披衣而起,推開木扉,走過籬門,穿過那簾幕一樣纏綿的雨絲風線,在一片煙雨飄搖中行行走走,停停歇歇,不一會兒便回到當年那土丘一樣的馬蹄山巔。

“咦?”

穿過連綿的春雨,再回到這低矮的馬蹄山頂,醒言見著眼前的情景,卻忽然覺得有些驚奇。

“那塊白石……不是已經炸碎了麽?”

“還有那位是……”

春山夜雨裏,那塊多少回夢中的月下白石,正安然無恙地躺在自己視線中;而那層如織的煙雨裏,靜靜白石上還端坐著一位窈窕嬌娜的女子,背對著自己,周圍浮動著一層如煙似霧的迷離星光,和這春山雨夜和諧成一幅無比靜美的圖景。

“奇怪,下著雨,哪來的星光……”

空山,春雨,白石,美人,見著這樣風情暗蘊的情景,血氣方剛的四海堂主倒沒和常人那樣浮想聯翩,反倒對眼前這樣違反常理的景色頗為狐疑。

“是了,一定是夢了。”

思想了一會兒,少年忽然恍然大悟。是了,一定又是小瓊肜調皮,或是那小魔女搗蛋,夜裏無聊便經營了一個夢境只等跟自己頑皮。說不定,那背影嫵媚妖嬈的女子一轉過身來,便是瓊肜那小丫頭正跟自己擠眉弄眼扮鬼臉;又或是耿耿於懷的小魔女瑩惑滿臉嘲諷,持著魔王神鞭一記打來,懲罰自己這不懂“非禮勿視”的淫賊……

“冤枉!”

剛懵懵懂懂想到這裏,醒言便猛然驚悟,覺得不能上當,便待趕緊從夢境中醒來!

只是正在這時,卻見那白石清光中的美人兒忽然有了舉動,長裾波動,盈盈立起,如飛羽般輕盈一旋身,朝自己笑吟吟呼道:

“張家小郎君,忒個負心;討得奴家便宜,卻欲不認故人。”

醒言其時拔足欲奔,聞聲回頭一看,見得那女子,卻是大吃一驚!

正是:

醒眼濃如夢,

春懷淡似秋。

洛神何處賦,

新月一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