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青衿浮世傲王侯 第十五章 綺幔藏雲,恐礙入幕之賓

當那少年反手一掌,將與他兄妹相稱的女孩兒擊落湖中,那一瞬幾乎所有在場之人都被驚呆。

“你這是……”

還在白世俊懵懵懂懂之時,就見得這個剛剛談笑間舉手弑妹的張堂主,跟自己躬身一禮,說道:

“白郡守,雖然舍妹年幼無知,那飛黃道長也來路可疑,但她貿然殺人,確實魯莽。我這一掌將她打落湖中,算得懲戒;至於她能否逃出生天,就要看她自己造化。”

聽得此言,白世俊半晌無語,最後才嘆道:

“張堂主又何必如此沖動,其實剛才我話還沒說完……唉,罷了。既然已這樣,那我也就期望瓊肜姑娘能夠平安無事。”

此時他這番話,倒也是出自真心。被醒言剛才那出乎意料的殺著一攪,白世俊原本滿腔的怒火,現在也略略平息下來。

冷靜想想,他忽然覺得,自己剛才不留余地的威逼這少年,頗有些不智。畢竟,那公主與他交好,而先前、那死鬼道士確也露出些馬腳。只不過,雖然這時候他誠心期望瓊肜平安,但望望蘆秋湖上,看到一派波瀾不驚,煙水蒼茫的情狀,他也知道那小女孩兒生還機會極小。

正在白世俊想要開口令手下下湖打撈,卻忽聽到那位久不出聲的尊貴公主開口說話:

“張堂主,你今晚就住到我那邊去。”

說罷,這位一臉寒霜的俏公主,便在女衛簇擁下轉身離去。

望著醒言跟這群人離去的背影,品味著公主剛才冷冰冰的話語,白世俊猛然想起先前她與那個墜湖小丫頭親昵的模樣——刹那間,白世俊只覺得“嗡”的一聲響,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

且不提枕流台上這淒涼散場,再說居盈這行人。等走出眾人視線,醒言便告罪一聲,獨自覓了小徑,曲曲折折一番快步行走,不多會兒便到了蘆秋湖邊那片修竹千竿之處。

才到此處,就忽聽一聲水響,然後就聞得一個女孩兒正歡快說道:

“哥哥,你來得這般快!”

醒言聞聲定睛一瞧,見這說話之人正是先前被他擊落水中的瓊肜。將還賴在淺灘戲水的女娃兒拉上岸來,他便贊了一聲:

“唔,不錯,我這瞬水訣又有進步!”

說罷,便拉起瓊肜小手,在夜色中揚長而去。

等這兩位默契非常的兄妹回到夕照草堂,卻把迎接他們的居盈給嚇了一跳!

原來,此刻那做戲落水的少女,正趴在醒言背後,腦袋軟綿綿垂在哥哥肩頭,隨他身軀搖晃,竟似是毫無知覺。

“呀!可千萬別弄假成真!”

在千鳥崖上呆過一段,熟知二人脾性的小公主,見狀吃了一驚;只不過,等伸指頭到瓊肜鼻頭前一試,感覺到那陣均勻的呼吸,才知道這小妹妹已趴在醒言肩頭睡著。

於是這晚,醒言三人就在居盈夕照草堂中安頓下。因是盛夏,醒言就在居盈臥房中打了個地鋪,讓雪宜睡下,自己則去外間打了個地鋪。而今晚勞苦功高的瓊肜,則被他輕輕放在裏間那張豪華繡榻內側,和她居盈姐姐一起安睡。

他這樣安排,居盈雪宜自然沒什麽異議;只有那個護衛首領宗悅茹,見這大膽少年竟然敢睡在公主“寢宮”,自然氣不打一處來。誰知,剛一開口進諫,便被公主殿下揮退,讓她也早去安歇。

見得如此,宗悅茹也只好悻悻而退。

經過這晚折騰,醒言現在也覺困倦,於是理了理剛才被女將軍趁公主不注意踢亂的枕席,他便也安心睡下。

這一夜,似乎一切平靜。只有蘆秋湖與棲明山的上空中,不時響起幾聲夜梟淒厲的號叫。

第二天上午,出乎夕照草堂中所有人意外,昨晚那位咄咄逼人的白郡守,今天一大早竟親來玉帶橋這邊為他昨晚的莽撞無禮道歉。

見這位睥睨自雄的無雙之士低聲下氣向自己道歉,醒言大為驚訝。只不過,此刻他也正想找因頭繼續留在莊中,當下一拍即合,兩人見面氣氛極其融洽。

說不得,那瓊肜也被她雪宜姊牽出見客。見她安然無恙,白世俊先是一怔,然後便也是一陣歡欣鼓舞,額首慶幸,倒也沒怎麽細問她脫險情由。

一陣談笑風生之後,白世俊便向醒言建議,說是先前多有怠慢,招待不周,現在便要替他們專門安排一個像樣住處。醒言聽了,謙謝說郡守不必客氣。

見他謙讓,白世俊便用少有的誠懇語氣說道:

“醒言老弟,先前實在是我有眼不識人中龍鳳,多有怠慢,心中愧疚得緊。”

“經得昨晚這事,等世俊回去仔細想過,覺得那飛黃道人確實可疑。很可能,又是青雲賊道一流。因而本郡也很想倚仗張堂主法力,將此事徹查清楚。”

聽他這麽一說,雖然不知此言是真是假,醒言也覺著不必再推脫。於是,他與瓊肜雪宜二女,就被白世俊安排到一處景色清幽的獨門院落中。這處院落,名為“虬龍院”,離那翠竹婆娑的幽篁裏並不太遠,正對著煙波浩淼的蘆秋湖,觀看湖景地勢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