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青衿浮世傲王侯 第八章 淩波步晚,攬得煙雲入夢(第3/3頁)

“呀,那倒可惜了。”

察言觀色順勢答話,醒言說的大部分倒是這青年郡守的心意。聽他這麽說,白世俊臉上立時浮現笑容,熱切說道:

“其實你若想見她,並不甚難。”

“哦?”

“是這樣,我知這位佳人,最近甚喜笛樂;只要醒言你極力吹上一曲,若能有些動聽處,說不定便能引得她循聲前來相看!”

“噢,原來如此。”

醒言聞言心說,原來說了大半天,白郡守只不過是要他吹笛——吹笛之事,有何難處?這正是他本行!心想此事易行,醒言剛要慷慨回答,卻見白世俊又笑著添了句:

“醒言老弟你日後定會知道,若是今晚你能將我府中那位尊客引來瞧上一眼,那便是你三生修來的造化!”

說到此處,白世俊臉上竟是神采奕奕,容光煥發。見他這樣,醒言也被勾起六七分興趣,趕緊起身離席,去到台榭水湄,對著月下的秋蘆湖舉笛橫吹。

剛開始時,近水之湄這幾聲幽幽的笛音,還未引得座中人如何注意。只是,漸漸的,眾人便發覺這月下寧靜的水天湖山中,正悠悠拂起一縷泠泠的水籟天聲,宛如清冷的幽泉流過白石,入耳無比的清靈淡泊。

寧靜的月夜,如何能聽到深山泉澗之音?溯源望去,卻原來是那個能讓花開頃刻的少年,正舉笛臨風,在清湖之畔吹響笛歌。

此刻座中之客,大多是見多識廣之輩;風月歌板,煙柳畫船,有何不識?只是,現在聽著這陣月下笛歌,卻讓他們心中升起一種陌生而奇異的感覺:

清泠幽雅的笛音,時而清激,時而潤和,卻無論輕徐緩急,都仿佛與這山水月雲融為一體,不再能分辨出倒底是何旋律,是何曲譜。

而那悠揚宛轉的笛歌,愈到後來,愈加空靈縹緲,仿佛是從雲中傳來。

聽得這樣出塵的笛音,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就連無雙公子,也忘了讓少年吹笛的本來之意,只管癡癡的傾聽。

當這樣超凡脫俗的笛音,正在水月雲天間飄搖徘徊之時,和著這曲笛歌超塵之意,忽從湖山那邊悠然傳來一陣歌聲。這縷宛如仙籟的歌音,唱的是:

“雲海擁高唐

霧鬢風鬟

約略梳妝

仙衣卷盡見雲嵐

才覺宮腰纖婉

一枕夢余香

雲影半帆

無盡江山

幾度憑欄聽霜管

蟾宮露冷香紈

…………”

這樣與笛曲配合得天衣無縫的歌聲,乘湖風傳來,已漸依約,卻令它更加清冽幽絕,如落月中之雪。

而這曲不帶人間煙火的歌唱從湖山那邊幽然而起時,吹笛少年恍若未聞,仍是心無旁騖,順其自然的將它和完。只是,當這陣歌音漸消漸散,他才如夢初醒。那聲音是……

“是她?!”

意識到這樣熟悉的歌音,醒言突然間心神劇震,趕緊睜大雙眼,極力朝湖山那頭望去——只見一抹清幽雅淡的月輝中,正有位宛如夢幻的白衣少女,依約倚在那白玉橋頭!

當酒意漸濃的少年,再次見到這位不知魂縈魂繞過多少回的容顏,則之前所有的疑慮所有的憂愁,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滅;不知是被酒意相催,還是被歌音牽住,此刻他腦海中只顧得及反復想著一件事:

“我要與她相見!”

看看眼前,這時還能阻隔他的,也只有眼前這水光涵澹的煙波平湖。幾乎未加思索,清狂發作的少年便在身後幾聲驚呼中,縱身跳入清湖!

……煙波浩渺,一萍可渡。

自羅浮洞天而來的上清少年,此刻正禦氣浮波,立在一朵青青荷葉上,朝湖山那頭飄然而去。

此時,他身後的歌舞樓台中,一片靜寂。

“是居盈姐!”

枕流閣中的靜謐,忽然被一個脆生生的嗓音打破。而待興奮起身的小少女正要飛身追隨哥哥而去,卻被她身邊的女子輕輕拉住——這時候,所有人或驚異、或疑懼的目光,都匯聚在湖中那個淩波而去的少年身上。而眼前這曾被白世俊、張醒言先後傾杯的蘆秋湖,也仿佛不再寧靜;浮波而去之人身後的水路中,正時時躍起閃耀著銀色月華的魚鯉。

就在醒言沐一身月華,禦氣淩波快行到那白玉拱橋時,那位倚欄而待的少女,如蓮花般綻開寧靜的妝容,吐氣如蘭,朝橋下悠悠吟誦:

“孤標傲世……偕誰隱?”

臨到近前的少年,聞聲會心一笑;正要作答時,卻微一遲疑,然後便伸出右手,微微流轉太華,就見得有一朵空靈明透的紅色蓮花,正在手中憑空凝成。於是醒言便拈花微笑,朝橋上如煙似幻之人曼聲吟哦:

“一樣花開……為底遲?”

其時,天地俱寂,惟有流光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