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袍女巫

沉中俠話一出口,隨即就發現了倒在屋內地上的愛妻溫宛兒。

沉總堂主立刻飄身過去,扶起溫宛兒,“念氣”內力,透過左掌掌心,輸入妻子體內,時間不長,溫宛兒原本蒼白如紙的臉色,才微微泛起了紅霞。

那呼叫的銀鎖,銀牙打著戰,說不出話來。另一個金花,見到師傅,始能磕磕巴巴他講出話來,道:“……師傅……方才……方才有一個血嬰,生了一張老頭的蒼臉,齜著尖牙、咧著盆嘴,朝夫人說……說……”這女弟子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一種恐懼已極的容色來,竟是怎麽也繼續下去。

“那血嬰說什麽了?”沉中俠厲聲責問道。

“血嬰說……血嬰說……說師傅您……您害死了‘天蠱娘娘’的孩子牡丹姑娘……現在……那牡丹姑娘就要……就要化成魂魄,投進……夫人肚腹裏,投胎轉世……來害死夫人肚裏的孩子……他說完後,就……就撲上來,張齒欲噬……”

沉中俠掃目如電,四處一搜,厲聲道:“那血嬰現在跑哪裏去了?”

緩過神來的銀鎖,這時候結結巴巴的道:“……回師傅,弟子一叫,它……它一跳就蹤影不見了……”

沉中俠重重地重“哼”了一下、鐵面額頭,凸起了道道青筋,心裏想起了“萬花谷”裏被自己染指、死去多年的女兒花牡丹(參見《溫柔鄉》、《百花劫》卷),讓他又是痛悔,又是懊惱……便聽懷裏的溫宛兒,忽然動了一下,沉總堂主忙低下頭,關切的問道:“宛兒,你感覺怎麽樣了?”

“幽冥宮”宮主溫宛兒,雙目散亂無神,只從唇裏吐出幾個斷斷續續的字:“……中俠……我們……我們不要這孩子……好嗎?宛兒……好怕……”

溫宛兒說著、泣著,她柔弱的冰涼小手,緊緊抓住丈夫強而有力的大手;沉中俠感覺得出,妻子的手,是揪住了他的心,他那抽搐、痛楚、蒼老、泣血、無助的心!

——沉中俠奔波半世,打拼一生,享受過榮華富貴,也飽嘗過辛酸苦辣,沉浮不定,漂泊無依,此刻人屆中年,他已經很想安定下來,妻兒融融。他也曾經有幾個孩子,義女韓飛燕為他生下的不棄(參見《黑白色》卷)、情婦王巍給他誕下的小寶(參見《琉璃月》卷)、以及原配夫人“天蠱娘娘”上官腰舞留下的大女兒牡丹(參見《百花劫》卷),然而這些子女,都先後死於非命;沉中俠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到這些,都會深深自責,都在自問是不是自己作孽太多,才會禍及子女後代?

到如今,沉中俠已經四十歲,膝下無兒無女。對這樣一個打熬大半輩子的中年人來說,宛兒肚裏的骨肉,也許是他繁育後代的最後機會,傳宗接代的惟一生命延續。

安撫好夫人的情緒,沉中俠托著沉重的心情和步伐,來到前面的院子,中了蠱毒的“白虎壇”壇主田靈兒,已經被“青龍壇”壇主軒轅開山,暫時控制住,病情很不容樂觀。壽期將至,沉中俠越發感覺到總堂人手的捉襟見肘,田壇主這一受傷,人力上,更加不敷分配;沉總堂主只能是傳令,著還在趕來總堂路上的“地煞壇”壇主慕容黑山、慕容寶叔侄,星火來會,務必要趕在壽宴開始之前,到達總堂,以應變亂。

命令傳達的當日,距離“七星堂”總堂主城中俠大壽,僅僅只剩下了一十九個時辰……

“南疆”此刻季節,已是春來陡寒。

“怒江”江畔,一道斜陽鋪睡,江上映得一片炫色,老遠看上去,就如同一幅金燦燦的油畫,畫面裏,還有很多影物來回穿梭。

江水積雪未融,少部分水面,尚鋪著薄薄的一層寒冰,但大部分的地方,還是都已消融活水了,薄冰飄浮在水上,映著夕陽殘照,發出與波光同樣絢麗的光彩。

近岸江裏淺水處,伸出幾支生命力頑強的水草,江面之上,浮著一層“南疆”百姓司空見慣的淡淡霧氣。水光柔靜,幾頭不知名的水鳥,陡然掠起,又迅即投入對岸的蘆葦亂叢裏。擺渡的船家,已搖櫓載客去了對岸未歸,沒有擠上船的客人,待渡在江畔,翹首踮足的張望霧中的水面。

待渡的人群裏,破曉和姬北命也在擠在其中。

姬北命癡癡地看著天邊的夕陽和眼前的流水,這條“血河刀客”魁梧的身軀,卻有著少女懷春般多愁善感的細膩心思。

像姬北命這般的英雄漢子,長街拔刀、鬧市喋血、彈劍高歌、醉酒惡鬥、路見不平、赴湯蹈火,在他們心目中,都是等閑之事;然,獨上樓頭,聞聽不知誰家女兒月下奏樂而愁思倍湧,亦或雨夜野店,浪子獨飲一壺烈酒,唱一曲天涯浪歌。

讓姬北命大感郁悶的是,如此的良辰美景,陪在我姬北命身畔共沐晚色夕陽的,不是千嬌百媚的冷若雅、或者是百媚千嬌的血鳶尾,而是眼前這老氣橫秋陰陽怪氣半死不活的破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