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寶哥二三事

“天牢”的昏暗長廊裏,“籲……呼……”的如雷鼾聲,有節奏的回響著。

安東野臥在草堆裏,四仰八叉,蒙頭大睡。

一欄之隔的薩那才恩,搖頭嘆了嘆氣,自言自語道:“都是要掉腦袋的人了,難為這家夥吃得飽、睡的香……”

說到吃,五短身材、其貌不揚的牢頭土仲冥,就真的送飯來了,一只雞、一尾魚、一方肉、一壺酒、兩大碗白花花的米飯。

大牢裏平日裏吃的都是發黴的窩窩頭,這樣好的招待,只能是“斷頭酒”。

——臨刑前最後一餐。

“三爺,起來吃了東西,好準備上路了。”平日裏兇形惡相的土牢頭,今天對安東野,也格外的客氣。

翻了一下身,安東野醒了,他在伸懶腰。

“斷頭飯”不是給薩那才恩的,他遲疑了一下,慢慢縮回了手。

安東野嗅了嗅,聞到了酒香跟肉香,他翻身而起,一手抓起整只燒雞,一手握住酒壺,一口肉、一口酒,大吃猛喝,豪態盡露。

“三爺,多吃點,做個飽死鬼,來世托生一個好人家……”土仲冥留意了一下左右無人,趁著給安東野拔飯的貼近勁兒,壓低聲音道:“大小姐和兄弟姐妹們,都在刑場四周侍候了,到時候三爺見機行事。”

安東野聽的入耳,也不答話,只狼吞虎咽的扒了兩大海碗白米飯,肉也吃了不少,只是那尾魚他一點未動,他將魚碟和剩下的酒肉,都推到薩那才恩面前,笑道:“我那個姐姐,不喜我吃魚,丟了浪費,都送於老哥哥你好了,老哥莫要嫌棄。”

這時候,匙聲響起。

外面沉重的牢門,開了。

時辰到了。

安東野帶著頸鏈腳索的“嗆啷”聲響站起,向薩那才恩打了聲招呼:“老哥哥,東野先走一步了!”

薩那才恩拱了拱手:“兄弟,一路走好!”

安東野“哈哈”一笑,身後監門打開,人未進來,清晨的霧氣,已先行躡足攏湧了過來。

“三爺,公務職責在身,得罪了!”斯文白凈的總牢頭“鬼見愁”索淩遲,客客氣氣的出現在身後。

看著這條“眼鏡蛇”身旁提著枷銬的五官清秀、面沉似水的漢子,安東野豪笑兩聲:“好說,好說。”他爽快的伸出脖子,擡起腕子。

——那為安東野落枷帶銬的清秀漢子,是索淩遲的副手,“天牢”的第二號人物,副總牢頭“死神”陳則。

據說這個人心狠手辣,犯人落到他手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埋怨父母把自己生出來。他最大的癖好,就是活取人心做醒酒湯。他在“京師”的酷吏之名,甚至隱隱超出了索淩遲。

有“天牢”一正一副這兩大總牢頭,親自押赴安東野行刑,看來“刑部”對這趟紅差,是前所未有的重視和戒備的。

霧天霜地,這天早上,又多了幾分秋涼。

“刑部”衙門外,整衣出發的“地獄騎士”,都覺得霧濃霜重,秋寒料峭。

這些久經訓練、見慣生死的“刑部”正規武裝,三三五五亂中有致的散立在衙門門前的“黃泉大街”上,雖然和往常一樣,是押送重犯死囚去“法場”伏誅,可是,今天,不知為什麽,他們都有著上戰場廝殺的感覺。

——“黃泉大街”是因為“刑部”衙門而聞名,進了“刑部”,那就等於進了地獄。

“刑部”律例,臨刑重犯都是在午時在“菜市口”斬首示眾的。

行刑選擇的的時和地段,都是有講究的。

選在午時,尤其在“菜市口”,正是人多時地,特別能收“殺雞儆猴”、“殺一儆百”的儆尤之效。

但今天很特別。

“刑部”的隊伍,在天剛放亮,已然押著犯人冒著霧氣、踏著霜氣,向“菜市口”小心翼翼的進發。

從總牢頭索淩遲,到劊子手哥舒一休,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知道,今天是一次極特別、極特殊的“斬首示眾”。

因為將給斬首處死的犯人,他的名氣太大了!

他豪氣幹雲,他交結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他救濟過的兄弟分布三教九流,這些人,怎麽會見死不救、有恩不報?

所以,押送安東野赴死的人,也很不普通。

真正的“刑部”軍士衙役,只有四十二人,其他的,除了一隊雄赳赳、氣昂昂的“地獄騎士”開路,守在囚車附近的,不是繡著仙鶴麒麟的高官、就是身份隱秘、氣勢驚人的大內高手,其中還夾雜著很多效忠朝廷的武林知名人物,就連很長時間不露面、退休在家,曾經名聞遐邇的幾位“六扇門”前輩老捕頭,也意外的出現在隊伍裏。

這前前後後,明明暗暗,浩浩蕩蕩,足有六百余人。

這等大陣仗,簡直是非同小可!

那些普通的軍士捕役,心中直是暗暗叫苦不叠,他們都知道這一趟紅差絕不好走,說不準,自己這些“小角色”,只是給那些“大人物”牽上了道兒,有一個不好,可能要比問斬的那位三爺,還要早一步人頭落地,向閻王爺報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