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局中局

騷亂和流血沖突,發生在決戰之夜的黎明。

成千上萬的賭民,手舉賭卷,圍攏在“財神賭團”設在“北涼城”的賭局門口,憤怒的叫罵聲,從早上一直延續到晚上。

人群外,遠處路口,車馬催發。

望著前來送行的青衣少女,輕裘肥馬,意氣風發的趙輕侯,此時此刻竟有了離別前的惆悵。

“謝謝你幫我,大叔。”冷若霜強做歡顏:“謝謝你幫‘涼城’的百姓,出了這口惡氣。”

“其實二姑娘應該感謝的是安天命,”趙輕侯道:“他雖早已有了染病在身,是他主動放棄,否則我要贏他,也絕非易事。”

冷若霜轉視拂刀上馬的安天命:“大統領病在哪裏?”

安天命淡淡一笑:“在肝,白大夫說我最多活不過三十歲。”

冷若霜道:“所以譚勇林並沒有出賣你。”

看了一眼軍身後旗下的身影,安天命淡笑道:“所以譚教頭還活著。”

趙輕侯慢慢的轉過身:“下月我家舜兒,能有機會到‘禁軍’任副職,還要承蒙大統領的提帶。”

安天命淡笑:“一個副統領職位,換我三年殘命,似乎是我賺了。”

說話之間,賭局門口人群,忽然又是一陣躁動。

混亂,廝打,咒罵,血光。

時間不大,幾具殘缺不全、面目全非的屍體,在紅著眼睛的百姓口水唾沫和爛菜葉、臭雞蛋的洗禮中,有十數個衙役擡了出來。由於圍聚振民群情激奮,那幾名公差也未能幸免的受到池魚之殃,不是公服被扯得稀爛,就是滿頭滿滿臉的垃圾、汙水。

金掌櫃拉住一個壯年衙役小聲打聽道:“出了什麽事?怎麽還鬧出人命來了?”

那壯年衙役氣急敗壞的道:“‘財神賭團’在這裏的負責人五財神黎元芳,卷走了賭局裏所有的黃金賭注,現在的賭局人去樓空,就剩下了一個空殼子,本利兩空的賭民百姓氣不過,就把還留在賭局裏的幾個夥計亂毆打死了。”

與他搭手的一個上了歲數的老年衙役,唉聲嘆氣的罵道:“黎元芳這個王八羔子,我的棺材本也被他拐跑了,讓我捉住他,非千刀萬剮了他不可!”

“恨他的可不止你一個,”那壯衙役氣憤的道:“知府海大人也被姓黎的坑的暴跳如雷,傳下通令,有發現、舉報或緝拿黎元芳歸案者,賞百金。”

金掌櫃道:“黎元芳卷賭局巨款私逃,手裏怎麽最低也要有黃金三百萬兩,賞金一百,也不算什麽了。”

便聽兒媳婦小玉冷冷的道:“有錢賺,也要有命花才是,五財神都是黎元芳這樣厲害的角色了,往上數的四財神呢、三財神呢?二財神呢?大財神呢?那些大人物會放過虧空賭團公款的五財神黎元芳嗎?二姑娘把我們從‘股市’崖上救了下來,給我們工作,我們已經是兩世為人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客‘涼城’幫冷爺打理客棧吧,別整天想著那些意外之財!”

被兒媳一頓搶白,金掌櫃躲在冷若霜後面,用衣袖遮住老臉,再不敢說話。

“我已時日無多,終究與紅淚緣慳一面。”安天命豪笑一聲,揚蹄遠去:“二姑娘,麻煩你轉告你家爺小北,改天去‘京城’,我請他喝酒。”

趙輕侯正猶豫著向冷若霜如何道別,“飛雲衛”統領冷墨來至鞍旁,低聲道:“侯爺,我們也該上路了,夫人和三小姐催了。”

回顧了一眼路口悍衛叢中,軟轎內楚小腰和趙禹母女兩正向這邊張望,趙輕侯情急之下,說了一句奇怪的話:“若霜,‘惹豬林’那晚厚愛恩賜,小侯永生難忘。”(參看《離別鉤》卷第四章)

冷若霜俏臉飛紅,含笑怒罵道:“滾!”

然後,趙大侯爺就乖乖的滾了。

冷若霜在混亂的人群中,落寞的站著,直到那一隊騎影消失在視線裏,才恢復到冷漠的表情,帶著金掌櫃和小玉分開人群。

才走幾步,冷若霜就看到了兩個臉圓圓、肚腆腆的錦衣胖子,就好像兩張貼在墻上的年畫一樣,橫在路中央,手牽著手等著她。

“你們來了。”冷若霜笑著招呼了一句,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們知道黎元芳卷走了所有的賭銀,也包括我們‘富貴集團’借貸給你們‘涼城客棧’的四十萬兩金子。”說話的這胖子年紀比較大一點,大概有四十七、八歲,看起來比土瓜還土,倒有點像是個剛從泥巴地裏挖出來的窩瓜。

他姓王,叫王劍臨。

另外一個年紀比較小,比他更矮更肥,如果說王劍臨像窩瓜,這位仁兄就像是個被人一屁股坐扁了的窩瓜。

他姓馬,叫馬耘。

——“富貴集團”四大巨頭,“貴”指的是樞相童貫和梁王柴如歌,“富”就是指的是馬耘和王劍臨。

“銀子是借給你們‘涼城客棧’的,白紙黑字,在商言商,黎元芳跑路了,我們只能算在你們的頭上,我們‘富貴集團’向來是以德服人、童叟無欺的。”馬耘笑的一團和氣,看上去不像是來索債,而是來拜年送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