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琴.棋.書.畫

四個人看向布先生的眼神中,或成熟、或蒼老、或猛烈、或稚嫩,但都透著一股發自內心的忠誠。

這種忠誠,楚羽與柳生寒似曾相識。

——他們曾經在已死的雷煙眼中讀到過。

辰源壓低聲音用手一引道:“秦琴、齊棋、舒書、華畫,本樓八大護法‘煙酒糖茶、琴棋書畫’,前面四位三叛一歿,後面四位便是他們了。”

楚羽與柳生寒肅然起敬,忠臣義仆,永遠值得人尊敬。

在市集一排肉案後,手拄長刀立著一名戴著鐵頭盔的絡腮胡漢子,他枯瘦得像一只風幹了的龍蝦,顴骨旁的兩道青筋,一直“突突”的躍動在太陽穴上。

他是“不死狂刀”夜蟄翼。

他被布先生用“調虎離山”之計誆騙離開,還沒等到未婚妻雲端姑娘的芳駕,布先生已闖入他的“青犀堂”重地,連殺了他的三名“功臣”,揚長而去,一想到這點,夜蟄翼就恨不得把布青衣剁為肉醬。

這市集裏伏有三百五十二名高手,全是他堂下精兵,只要等夜蟄翼一聲令下,立即可以在一瞬間就把布青衣幾人亂刀砍成齏粉!

夜蟄翼剛要拔刀下令撲殺布青衣,長街上忽然多了很多人。

這些陌生人,有的從“六道街”走過來,有的自暗巷子裏轉出來,也有的在貧民窯鉆進來。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僧、有俗、有胖、有瘦、有醜、有俊,不盡相同。

他們只有相同一致的。

他們或帶傷疤、或帶殘疾,他們人人手裏,都撐著一把青綠色油紙傘,都很從容鎮定。

這些傷殘人在長街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湧現,同時間向街心逼攏,他們很快的包圍了“大風堂”八十一家店鋪的弟子,行動不急不徐而又有條不紊。

這數百撐傘的青衣傷殘人,相繼三五成群的魚貫而出,讓集市上的“大風堂”弟子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這些持傘傷殘青衣客,陸陸續續出現,越出越多,足有七、八百人。他們有的逼向肉鋪,有的走向豆腐坊,有的邁向磨刀鋪,有的抄向獸皮店……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監視目標和控制對象,那些被監視、被控制的“大風堂”弟子,無不變的驚慌起來。

一個五官精細,臉上布滿傷疤,眼眸裏結著愁怨的小女孩兒,撐看一把小花傘,靜默地走向布先生。

那些撐著青綠油紙傘的人,波浪般的分開,為那女孩兒散開一條路。那女孩兒冷漠、淒清、又惆悵,她經過辰源身邊的時候,本來幽怨的有些呆滯的目光,忽然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辰源向女孩兒微微躬禮。

女孩兒低低聲音責怪說:“傷得這麽重,怎麽就不知道多加小心?”

辰源苦笑道:“何酒和唐糖是叛徒,先生的眼睛……”

這表情懵懂的女孩兒嬌小的身軀震了震,仍穩步走向布先生作了一揖,道:“祖父大人,您曾對煙卿說過,我們失去的,定要十倍討回來。”

布先生微微頷首,欣慰的道:“嗯,我的寶貝孫女兒煙卿,終於長大了。”

柳生寒低聲道:“怎麽回事?我怎麽全程都有些看不懂?”

布青衣淡淡一笑,但眼光裏有不屑自負之意。

辰源瞞了瞄義父的神色,即道:“義父在赴‘青犀堂’之前,一路上已留下我們‘青衣樓’的特有暗記,算定‘大風堂’的人會在我們返程途中全力截擊,孫小姐與‘琴、棋、書、畫’四位護法才陸續調集‘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裏山河八百條命’趕來會戰。”

楚羽悟道:“原來義父深入虎穴、斬殺三叛部,是要激出‘大風堂’在京全部的真實戰力,在此地來一戰而決。”

布青衣笑而不語,直將空洞無神的目光看向夜蟄翼。

立在夜蟄翼案板前的,是三個帶傷疤的殘疾人。

這三個人“丁”字形站開,堵住了夜蟄翼的全部生門和退路。左邊的婦人臉上斜長一條紅色醒目刀疤,分外淒厲;右邊的漢子雙臂盡失,兩條衣袖束在腰間;中間的老者單腿支地,另一條褲管空蕩無物。

這些都是傳說中的“青衣樓”最精銳的部隊“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裏山河八百條命”,他們都是跟隨布先生南征北戰、東討西伐的百戰之師,他們非傷即殘,他們是布先生最忠誠的子弟兵,他們是“青衣樓”最勇敢的戰士,他們都是組織的功臣悍將,他們為幫會流的血、負的傷,足以染紅八百裏山川河嶽。

“青衣樓”創建十年來,“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裏山河八百條命”不斷的有人犧牲、不斷地有人倒下,每失去一個兄弟姐妹,就會從一百零八樓裏再挑選一個夠資格的傷殘戰士補充進來;是以,盡管這支精英部隊的人手換了一茬又一茬,盡管第一年就跟在布青衣身邊打天下的老人、現今這支隊伍裏還占不到三成,但包括夜蟄翼在內,都必須承認,這是一支十年來傷亡過千、從未叛逃過一兵一卒的忠勇精銳敢死雄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