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人的唐詩

醇酒,美人。

蔡京緩緩舉起手中的玉瓷酒盞,他聞了聞酒香,又聞了聞貼身侍候的女兒蔡璇的體香,居然還順勢捏了捏自己女兒蔡璇的盛臀,然後他目注對面的紅衣絕色女子,眯起眼睛道:“三顆人頭,白銀一千兩,若顏大姑娘,老夫這價格還算公道吧?”

相府裏有人間最好的酒、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奇珍異品,還有最好的花。“八佞廳”就建在花海之中,五顏六色,終年不斷。

可是,這一切最好的,卻比不上眼前這紅衣絕色女子的一根小指頭。

——蔡相今天的客人,可是南七北六十三省最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兒。

十年來,打從她還是十三歲小女孩子的時候,最少有三千個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以前的她叫息紅淚,現在的她叫冷若顏。

“相爺果真下決心要殺談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冷若顏輕輕吟道。

“那‘多情環’呢?”蔡京笑問。

“‘多情環’是一種殺人武器。”若顏笑答。

“多情也可取人性命?”蔡京再問。

“‘多情環’出,便如那情人般,熱情如火,柔情似水,生死纏綿,無盡無休。”若顏再答。

“紅顏命薄。”蔡京用手一引案上。

“情深不壽。”冷若顏峨眉淡掃,一雙風情萬種的媚眼,千絲萬縷的光線,望著案上的匣子。那些白花花的銀裸子,在月夜下閃閃發光。她走了過去,讓那些光輝,洗著她的眼眸!

冷若顏嫣然而笑,媚聲道:“據說‘長笑幫’幫主談笑,是相爺身邊最鋒利的八把刀中的一把。”

蔡京捫髯而笑頷慈和的道:“鋒利的刀子固然可以傷人,但如果太鋒利的話,就會傷到自己,人也一樣。”

蔡京說這句話的時候,階下垂手躬身侍立的兩個人,都身形一震。

冷若顏忽而慵懶至極的嘆了口氣,蔡京馬上問:“美人為何嘆氣?”

若顏媚笑道:“賤妾只是為談刀王不值。”

蔡京向自己女兒蔡璇投以曖昧不清的笑:“我也為他不值。他原本應該有更美好、更遠大的前途,可惜啊——”漫然側道:“我兒,文房四寶伺候,爹爹突然有了興致,我要吟詩作畫,贈與美人。”

蔡璇貼身垂面,小心翼翼地輕軟應了聲:“是。”

階下的兩個人眼觀鼻、鼻觀心,噤若寒蟬。

他們的主子就是這樣。

蔡京每次起殺心的時候,都會詩興大發,畫意盈胸。

殺人若吟詩。

流血如作畫。

蔡京的字龍飛鳳舞,勁透紙背;蔡京的畫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他是一位有大才學、大才能的大才子,做為“唐宋文壇八大家”之一的蔡家,這一點到任何時候,都不會、也不應因為他的負面惡行而被抹殺。

一個惡事做到極盡、壞事做到極點的人,也絕不可能是一個資質平平、能力泛泛的庸凡之輩。

很快,一副詩畫大作揮筆而就。畫上的青年刀客體貌雄健,英姿勃發,仰天長笑,狂狷不羈。畫卷空白處兩行字勢豪健的小字:

“王石雙拳杜三劍,談笑出刀天下驚!”

畫中男子冷若顏只看了一眼,就覺著胸口疼,被沸騰的熱水燙到心口兒的那種疼,她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她拿了畫軸和銀匣就走,她去殺那個讓她心口兒發燙的男子。

蔡相很滿意的看著那絕美的紅影走出“八佞廳”,他彈指掀盅呷了一口茶,才向階下的兩個人問道:“那三個人都逃到了‘打鐵鎮’?”

“是,相爺。”回答的是一名英武彪悍的獨臂少年,他俊秀臉頰上一道長長的鮮紅刀疤格外顯眼,就像在天使的畫板上被魔鬼抹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的話不多,簡潔而有力。

階下還有一人,寬袍古服,背插寶劍,五綹長髯,頂帶高冠,頗有些仙風道骨。他嘿嘿一笑,道:“相爺,‘涼城’女流實不足恃,不如屬下和洛大人去走一趟,談笑小兒必當授首。”

“楚先生,請對談六弟尊重。”獨臂少年“呼”地側身怒視同伴,面有郁憤之色。

古袍道者身體下意識的後退半步,似乎對責問的一方頗有幾分忌憚。

蔡京笑容一斂,向獨臂少年道:“洛正熙,時至今日,你還叫他六弟?”

少年擡頭雙目神光一厲:“六弟觸犯幫規是實,但他是我們‘八大刀王’一份子也是真。正熙見到八弟自會毫不猶豫的替主人執行家法,然而,他是我洛正熙的永遠的兄弟。”

蔡京輕輕瞄了他一眼,只說了一個字:“對。”然後他擡起頭來,星目閃爍光彩,一雙鳳鑾威眸沉沉深邃,淡淡地道:“老夫身居高位,擅殺屬下容易被朝中那些酸儒攻訐,所以我需要‘涼城’冷若顏出來做個表面文章;不過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老夫決定讓何家兄弟配合你們一起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