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宮華樹的內心獨白

無天和尚已經逃了九天九夜。

他從來沒這麽怕過,他從未如此狼狽過。他是“朝天門”的老大,他是個沒頭發的和尚,他殺人越貨,他黨羽眾多,他無法無天。

然而,就在十天前,他的老巢“朝天嶺”被“南宮世家”的長公子南宮華樹,率領麾下高手“花間三傑”張釣詩、沈鉤月、孟酌酒突襲,一幹“朝天門”門徒非死即散。

兩個月之前,無天和尚接受了一筆見不得光的交易,對方出手闊錯,整整二百兩黃金,並承諾事成後再追加一百兩。雇主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讓“南宮世家”的二公子永遠回不到“江南”。

三萬兩黃金,足夠無天和尚和他的一班徒子徒孫揮霍幾輩子了。

只要有錢,就是天王老子,無天和尚也敢殺。

他一向膽大包天。

事後,無天和尚沒有等來那期待中的一萬兩尾金,卻招來了“南宮世家”的屠殺和憤怒。

南宮玉樹再不成器、再不受父兄待見,他也是“南宮世家”的子弟,他的名字只要冠以“南宮”之名,就絕不可以讓外人有任何冒犯!

“南宮世家”並未出動太多的人,但都是精英。對付一夥烏合馬賊,在“南宮世家”老爺子南宮無忌看來,著實不必勞師動眾。

——如果不是大公子義憤填膺,信誓旦旦的嚷著要為幼弟報仇,單單派出“花間三傑”都已經高看他“朝天門”了。

“南宮世家”的復仇行動,疾如暴風驟雨,勢若雷霆閃電,“朝天門”傷亡殆盡,自此江湖除名。

無天和尚僥幸死裏逃生,逃如喪家之犬,一出山口,就遇到了敵人。

人不多,九個。

代寫書信狀紙的李員外、暗門子接客的林眠花、打胎賣藥的白大夫、殺豬賣肉的朱四兩、種田販菜的蔡九斤、倒夜香的葉來香、算命的蔔瞎子、打更的柳三更、耍戲法的彩戲師。

——九個高手。

無天和尚雖然狂妄,但還沒狂妄到自信到可以一個打九個的份上。況且,“南宮世家”的追兵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追上來!

他果斷逃!

在他逃走之前,他做了一件事。

他把包裹裏的二百兩訂金拋向天空,金燦燦的金錠子向下了一陣金色的雨,耀花了九名殺手的眼。

這些金子足夠林眠花接一年的客、白大夫賣三年的打胎藥、蔡九斤種五年的菜、朱四兩賣七年的肉、彩戲師耍十年的戲法、柳三更打二十年的更、李員外寫三十年的書信、蔔瞎子算一輩子的命、葉來香倒八輩子的夜壺。

他們立即放棄無天和尚,去搶奪散落到坡下的黃金。

他們本是為了求財,他們家中都有一門老小等著他們養活。

無天和尚沒有這個負擔!

他好像是從石頭縫出來的,沒爹沒娘,無親無友,天大地大,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只要有命在,無天和尚不愁再有大把大把的黃金賺取和揮霍。

破財免災,擺脫了李員外等一幹高手的糾纏,無天和尚得意的笑了起來。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發覺又有一個相貌甜美的紫衣女孩兒綴上了自己,隔著一道山梁,老遠就聽到風鈴中的刀聲。

無天和尚受傷,狂逃。

紫衣女孩兒直追的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南宮玉樹迎娶表妹過門,被無天和尚所害,跳崖將雙腿摔斷,從此余生和輪椅為伴,又被養父席青谷遺棄,成了穎兒一生的痛。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誓殺此賊,為表妹報仇!

冷若雅已追了九天十夜,無天和尚曾經買舟出海,翻山越嶺,鉆窟入洞,而今進入這山谷中,可是現在被追蹤者忽然不見了。

冷若雅停在山谷中,看著九棵榆樹,幾塊巨巖,站在草地上,忽然覺得,她反而被人追蹤了。

她突然嬌憨一笑,一刀斬出。

那刀光,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她一刀刺中樹身。

榆樹皮的縫隙裏涔涔流出血來,鮮紅。

無天和尚怪叫一聲:“你——”

冷若雅的神情像剛好完成了一幅近作,用放下毛筆的神情拔出嵌在無天和尚體內的“相思刀”,笑吟吟的道:“你想問我怎麽知道你藏在樹裏的是不是?就憑你這些下三濫的幻術給我當徒孫都不配,也好意思在小姑奶奶面前顯擺?!”

無天和尚二度中刀後,身子不住倒退,直到後心刺入一把劍柄系著黃色絳穗的長劍。

劍的主人是一個俊秀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笑容的華服青年,看上去灑脫、爽朗,服飾合時而合式,不管你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看見他,他手裏總是有一杯酒,好像只有在酒杯中,才能看到“南宮世家”輝煌的過去。

無天和尚轉頭,五官扭曲地道:“你這個奸詐小人……”

南宮華樹當然不會讓他不該說的話說完,他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