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歸來願作名山伴此去徒傷俠女心

攀藤撫樹,拂柳分花。雲瑚跟著那個婢女,在園中轉了好一會子,忽見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四面群繞各式石塊,把裏面的建築物悉皆遮住,竟是園中之園,踏進去方知別有洞天。

園中之園,隱現紅樓一角,碧紗窗透出燈光。紅樓側邊,有一棵參天古樹,枝繁葉茂,籠罩樓房,擋住了雲瑚的視線。

那婢女小聲說道:“老爺在樓上有燈光的這間房子。”雲瑚心裏想道:“要不是有這丫頭帶路,真不容易找到這地方。”於是輕聲咐吩那婢女:“你先出去,躲一會兒。我走了,你聽得樓上有人聲嘈雜之時,才可以出來。”

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樹,正好作為藏身之處,雲瑚使出超卓的輕功,飛身上樹。枝不搖,葉不動。裏面的人竟似絲毫未覺。

從窗口望進去,只見一個枯瘦的老頭兒正在燈下翻閱一卷文書。雲瑚不覺怔了一怔,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十多年前,雲瑚在四歲至七歲這段期間,是和母親在京師的外婆家裏住的。那時她的父母雖然分居兩地,尚未離婚。龍文光當時也還只是兵部尚書公子的身份,未曾做到九門提督。為了追求她的母親,這位“龍公子”每隔三天兩天,就要到她外婆家裏一次,龍文光和她的父親的年紀差不多,當時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少年人,當真可以說得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她年紀小不懂事,對這個“龍叔叔”還曾經有過好感的。

想不到這個十多年前風度翩翩的公子爺如今已是變成這樣一個難看的枯瘦老頭。

龍文光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十載夫妻,原來我始終沒有獲得她的芳心。”

雲瑚手裏捏著一枚透骨釘,不知怎的,竟似乎有點不忍下手。她倒寧願仇人是個相貌兇惡的人,不願他是這樣一個衰老得不堪一擊的老人。

但這不忍之心霎那便過,她想起那個婢女的慘被龍家折磨,心裏想道:“披著羊皮的狼比露出牙齒的狼更為狠毒可惡,那小丫頭都這樣恨他,我一家受他的害比那丫頭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豈能讓他活在世上,再去害人。”

她咬了咬牙,正要取好準頭把那枚透骨釘射進,忽聽得另外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龍大人不必心焦,待侄公子從大同回來,總可以得到一點消息。”

原來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只因他是坐在一旁,一直沒有作聲,雲瑚從正面的窗口偷覷進去,卻是看不見他。雲瑚把透骨釘扣住,暫且不發。

龍文光說道:“章師傅,你過來,我給你一樣東西看。”

那人在龍文光對面座下,雲瑚此時方始看得清楚,是個年約六十左右的老頭,但卻比龍文光壯健得多,看起來倒似比龍文光還要年輕。這人鷹鼻深目,兩邊太陽穴墳起,說話的聲音有如鴟鳴,令人一見一聽,就覺得十分不舒服。

龍文光拉開抽屜,把三截斷刀拿出來,說道:“這是刀王余峻峰生前用的寶刀。”

雲瑚早已知道“刀王”余峻峰是謀害她父親的兇手之一,聽了此言,不覺一驚:“原來余峻峰已經死了,他號稱‘刀王’,雖然未必真是刀王,但刀法之精,在武林中也是有數的了。不知是誰殺了他?”

原來她還未知道陳石星殺掉余峻峰這件事情。陳石星練成無名劍法之後,恰值余峻峰與龍成斌來探石林,第一個給陳石星用無名劍法來打開殺戒的就是這個“刀王”余峻峰。只因陳石星與雲瑚匆匆相聚,不過一天後便即分手,所要說的事情太多,這件事情卻是一時忘了告訴她了。

龍文光繼續說道:“這許多年來,余峻峰一直是個不出面的我的最得力的幫手,別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還以為他是個武林隱士的。不料去年在石林竟然給人殺了。”

那個“章師傅”吃了一驚,說道:“他是在石林給人殺的?”

龍文光說道:“是啊,所以我要請你的法眼來瞧一瞧。他的寶刀是給對方的兵刃斷為三截的,前兩天我已經派人到他家裏詳細問過,他的兒子是在三天之後給他收屍的,據他兒子說,余峻峰身上有七處傷口,看那傷勢,是給人家用快劍在一招之內所傷。請你法眼瞧瞧,那人的兵刃應該是把極鋒利的寶劍吧?一招之內能造成七處傷口的劍法又是什麽劍法?”

“章師傅”越聽越是吃驚,說道:“聽說張丹楓晚年隱居石林。我雖然沒有見過他的劍法,但他是天下第一劍客,據我所知,他又有一把斷金切玉的寶劍!”

龍文光道:“你以為殺刀王的這個人是張丹楓?”

“章師傅”道:“除了張丹楓,恐怕也沒有誰人能夠如此輕易的殺了余峻峰。”

龍文光緩緩說道:“章師傅,聽說你的混元一炁功已經練成。你的鐵砂掌功夫本來就是天下第一,如今又加上了混元一炁功,可說是內外兼修,無不登峰造極了。該不至於害怕張丹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