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難得名山聆雅奏誰知仙窟遇魔頭

(一)

少年擊劍更吹簫,劍氣簫心一例消。

誰分蒼涼歸棹後,萬千哀樂集今朝。

(二)

中年才子耽絲竹,儉歲高人厭薜蘿。

兩種情懷俱可諒,陽秋貶筆未宜多。

——龔定庵

像一枝鐵筆,撐住了萬裏藍天。巨匠揮毫:筆鋒鑿奇石,灑墨化飛泉。地是在有“山水甲天下”之稱的桂林,是在桂林風景薈萃之區的普陀山七星巖上。

人是四海聞名的俠士,是大同武學世家、明英宗正統年間曾經中過武狀元的雲重之子雲浩。

雲浩站在七星巖的峰巒高處,馳目騁懷,水色山光,奔來眼底,不禁逸興遄飛,浩然長嘯。

“群峰倒影山浮水,無水無山不入神。”桂林的山水,有和別處很不相同的特色。山都是石山,平地拔起。好似每一座山峰都是從天外飛來,千巖競秀,各不相連。水都是澄碧清冽,遊魚可數。而且有山必有水,從高處望下去,一條條迂回曲折的江流,便似翠帶飄飖,在群峰之間穿插。

星移物換,滄海桑田。據地質學家的論斷:桂林在泥盆紀以前本是大海,後來因地殼變化,成為陸地,由於經過一次非常劇烈的震動,受到強大無比的壓力和張力使地殼斷裂折曲,造成奇怪復雜的地形。之後,經過無窮歲月的風化作用,漸漸構成近山的平原。只有那地質堅硬、不易風化的石峰,仍然傲岸的突出地面,形成了峭拔秀麗的群山。而在這種地質的水流,由於經過砂石的過濾,也就顯得特別澄清了。

“水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雲浩恍如人在畫圖,不由得由衷贊嘆道:“韓愈這兩句詩,用來吟詠桂林風景,當真一點不錯,單大哥約我在此相會,也真是雅人雅事,但為什麽他還不來呢?”

擡頭一看,紅日已過中天,眼前美景雖是怡人,雲浩的心裏,卻是不禁有點兒焦急了。

原來他對桂林的山水,雖然是慕名已久,巴不得有個機會暢遊。但這次前來,卻並非僅僅為了桂林山水。

他要在桂林會晤一個老朋友,也要在桂林結識新朋友。

老朋友是和他有近二十年交情的單拔群,以八八六十四路蟠龍刀法與七十二把大擒拿手馳譽江湖,人稱“金刀鐵掌”。

不過他和單拔群相交雖近二十年,最近一次的見面,也是五年之前的事了。正由於多年沒有見面,是以單拔群約他在桂林相會,他便不辭間關萬裏,遠道奔來。

尚未見過面而想要結識的新朋友則是桂林本地人氏,在中原的名頭雖不及單拔群響亮,在西南五省,卻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人稱“一柱擎天”的雷震嶽。

這“一柱擎天”的綽號是有個來由的。在桂林王城的當中有座獨秀峰,儼如一柱擎天,自古以來,列為桂林八景之首,等於是桂林風景的標志。西南的武林人士尊稱雷震嶽為“一柱擎天”,乃是拿他來和獨秀峰相比。

雲浩登高望遠,只見獨秀峰矗立於桂林群山之中,空靈挺秀,群峰環拱,巍然聳立,不倚不偏,仿佛是眾山的首領,名為“獨秀”,確是毫不誇張。想起最後一次和單拔群見面,單拔群和他談起“一柱擎天”雷震嶽,曾把一首題為“詠獨秀峰贈雷大俠”的七言樂府拿給他看,開頭四句是:“森森劍戟千峰立,截壁臨江當桂北。西南一柱獨擎天,庇盡桃源避秦客。”以峰喻人,極盡傾慕之致。

雲浩心裏想道:“單大哥稱道的人,一定不會是浪得虛名。我也曾聽得人家說過,雷震嶽仗義疏財,許多在別處站不住腳,跑到桂林來投奔他的朋友,都曾得過他的照顧。可惜我還有大事在身,否則托庇於擎天一柱之下作個桃源中的漁夫,過這一生,倒也不錯。”想起單拔群一來,他就可以和“一柱擎天”雷震嶽結識,不禁大為興奮。可是單拔群為什麽還不來呢?紅日已漸漸西斜了。

單拔群是和他約好在拂曉的時分,在普陀山天璣峰的懸巖上見面,看罷日出,再同遊人間仙境的七星巖的。

(七星巖古稱“碧虛巖”或“棲霞洞”,有天下第一奇洞之稱,在天璣峰半山之上。)

(明太祖洪武二年——一三六九,朱元璋封他的侄孫朱守謙為靖江王,鎮守桂林。洪武二十六年,朱守謙在王宮外面,建築了一座周圍三裏的王城,獨秀峰被圍在王城的範圍裏,自那時起,一柱擎天便矗立在王宮之中,成為桂林八景之一。靖江王位一直傳到明朝崇禎末年亡國止。)

這個安排高雅奇趣,他是感到深得吾心的。但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個白天了,單拔群還沒有來。

和單拔群相近二十年的交情,雲浩深知他的為人,他除非不說,說過的話,他就要做到。

但為什麽還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