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忘情揮淚空遺怨鑄錯無心枉自傷

父親尚在人間

楊大姑面色一沉,說道:“你忘記了咱們的家訓嗎?”齊世傑道:“孩兒沒有忘記。”

楊大姑道:“念出來給我聽聽。”

齊世傑道:“專心練武,潔身自好;不當公差,不做強盜。不過……”楊大姑道:“還有什麽不過?”這次齊世傑沒有給母親嚇倒,仍然繼續說道:“不過冷鐵樵他們可不是普通的強盜啊!”

楊大姑道:“正因為他們不是普通的強盜,所以更加不能沾惹。”

齊世傑道:“孩兒並沒違背家訓。”楊大姑道:“你還要強辯?”齊世傑道:“家訓只說‘不做強盜’,可並沒說不許和強盜做朋友。何況認為冷鐵樵是強盜的只是清廷,江湖上的英雄豪傑都認為他們是義軍的。而且縱然你把冷鐵樵當作強盜,他的侄女兒最少現在還不是的。”

楊大姑道:“不管她現在是也好,不是也好,她總是受到嫌疑的了。無論如何,我不能讓她做我的媳婦!”

齊世傑道:“我們根本尚未談婚論嫁,我自問也配不上她,豈敢有此妄念。但只是和她來往也不行嗎?”

楊大姑道:“不行!”齊世傑呆若木雞,咬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楊大姑柔聲說道:“傑兒,我是為你的前程著想,有一件事情你還未知道呢。”

齊世傑茫然道:“什麽事情?”楊大姑道:“是有關你舅父的事情,他還活在人間,這次我來回疆之前已經和他見過面了。”

楊炎躲在廟後面那棵大樹上偷聽,聽到這裏不覺心頭一震,弄得樹葉沙沙作響。幸虧剛好有一陣風吹過,楊大姑沒有發現。楊炎連忙鎮攝心神,留心聽裏面說話。

楊大姑繼續說道:“所以我叫你和我回家再說,尋找楊炎事情可以暫擱一擱,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齊世傑道:“媽,你的意思是先把發現表弟的消息告訴舅舅,然後讓他親自去找表弟?”

楊大姑道:“不錯,只要做父親的找到兒子,做兒子的總得聽父親的話。那時就不怕那小妖女迷惑你的表弟了。”

楊炎不禁心中苦笑:“這‘小妖女’非但沒有迷惑我,對我稍假辭色她都不肯呢。不過假如我的爹爹真的要我和她斷絕往來,我聽不聽爹爹的話呢?”他自問自答:“當然不聽!盡管事實上我盼望與她來往也盼不到,但要我像表哥那樣‘聽話’我是做不到的。”他心潮一陣翻騰,迅即又歸平靜。因為齊世傑已在說話了。他把自己的事情暫且擱過一邊,凝神聽表哥說話。

齊世傑聽見舅父生存的消息自是感到意外的喜悅。但這意外的喜悅,卻抵消不了他心頭的憤懣。

他忍不住再問母親:“舅父還在人間,我當然是高興的。不過,這和我的前程有什麽關系?和冷姑娘又有什麽關系?”楊大姑道:“關系大著呢,你知道你的舅舅現在是做什麽嗎?”

齊世傑道:“我怎能知道,媽,還是你爽快告訴我吧,他做什麽?”

楊大姑道:“他現在是大內衛士,是皇帝身邊的親近的人呢!不過,說給你聽不打緊,你可千萬別泄漏出去。你的舅舅不願意給江湖人物知道。”齊世傑吃了一驚,說道:“舅舅做了大內衛士?”

楊大姑道:“這有何不好?總比冷鐵樵做強盜頭子好得多!”齊世傑道:“要是給俠義道知道,只怕連我也要感到面上無光的呢!”楊大姑道:“胡說,誰叫你像那些人一樣想法!”

齊世傑好像沒有聽見母親的話,仍在喃喃自語:“他為什麽要做大內衛士?他為什麽要做大內衛士?”

楊大姑道:“他非做大內衛士不可,這是給孟元超逼出來的!孟元超搶了他的妻子,還不肯放過他!他武功不及孟元超,除了做大內衛士,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躲避孟元超尋仇?”

這番話說得躲在外面偷聽的楊炎一片迷糊,父母當年的恩怨他未悉底蘊,誰是誰非,一時之間實是難以分辨。他畢竟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大孩子啊!要是他一直在天山還好一些,但這七年來他卻是離群索居,和他的“爺爺”相依為命的。他的“爺爺”是個失意的老人,而且本來是個屬於邪正之間的人物。“善未易明,理未易察。”他不禁大為惶惑了。

由於未明底蘊,他聽了楊大姑的言語,心裏雖然覺得父親做了大內衛士是不好,但也不禁有點同情父親,暗自想道:“爹爹是給孟元超逼出來的,我給爹爹報了仇,那時再勸他不要當這大內衛士,料想他會聽我勸告。”想是這樣想,心情的激動卻無法平靜下來,他手指顫抖,幾乎連樹枝也抓不牢了。只聽得楊大姑繼續說道:“我已經和舅舅說好,要是找到你回家裏來,他可以給你謀個差事,即使當不上大內衛士,在禦林軍做個軍官總可以的。”齊世傑臉上刷的變色,說道:“什麽,你要我也做清廷的鷹爪?”楊大姑斥道:“胡說八道,什麽鷹爪?練武的人,除了做強盜,只有三種出身:一是做鏢師,一是設館授徒,一是當軍官。當軍官是正途出身,你不想做軍官難道想做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