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淒涼蜀道人少行宛轉蛾眉馬前死(第5/9頁)

原來楊貴妃最喜歡吃荔枝,她是蜀州人氏,蜀中也產荔枝,不過不及嶺南的甘美,所以後來她做了貴妃,“三千寵愛在一身”之後,便不再吃蜀中的荔枝,而要嶺南刺史給他設置專使,進貢嶺南的荔枝。當時名詩人杜牧有詩句雲:“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說的便是這件事。

廣元太守早已接到驛書,知道玄宗與楊貴妃“駕幸”西蜀,心中想道:“貴妃在這倉皇逃難之時,嶺南的荔枝是吃不到了,我讓她吃到家鄉之物,也好討她歡喜。”卻不料荔枝送到,正是楊貴妃下葬之時。軍士們搜到荔枝,哈哈大笑,頃刻之間,兩大籮荔枝都給軍士們吃得一顆不留。後來詩人張祐有詩雲:“旌旗不整奈君何?南去人稀北去多。塵土已殘香粉艷,荔枝猶到馬嵬坡。”

詩人的吟詠不必盡述。且說玄宗見亂事已弭,洪水亦退,道路復通,雖然悲痛,亦有“不幸中之幸”之感,當下便令陳元禮約飭眾軍啟行。哪知大亂雖然平息,卻還有一點不大不小的風波,因為楊國忠原是蜀人,他的部下將吏,多在蜀中,有一部分軍士便不肯西行,或請往河隴,或請往太原,或請復還京師,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這時道路已經復通,扶風郡守呂甫和一些地方父老也趕到了馬嵬驛見駕,遮道挽留;這呂甫倒是個有膽識的官兒,攀著皇帝的車駕侃侃奏道:“至尊與太子俱往蜀中,中原百姓誰為之主?我等願率子弟拱衛至尊,東向破賊,還保長安。”

玄宗經過了這場兵變,驚魂未定,而且安祿山的前鋒已直迫長安,他哪裏還敢回去。心中想道:“蜀中號稱天府之國,即使是偏安之局,也要比在其他地方的好,最少可以多享幾年福。”但這時眾議紛紜,他乃驚弓之鳥,又不敢過拂眾人之意,是以只顧低眉沉吟,不即明言所向。

太子李亨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正想趁此機會收攬大權,好鞏固他未來的皇位,當下便即奏道:“逆賊犯闕,四海分崩,不得民心,何以興復?今父皇入蜀,倘賊兵燒絕棧道,則中原土地,拱手授賊,民心既離,豈能復合?然父皇以萬乘之尊,又不能困守危城,冒不測之險;為今之計,不如由臣兒收集西北守邊之兵,召郭子儀、李光弼於河北,與之並力東討逆賊,克復二京,削平四海,然後掃除宮禁,以迎至尊。”

玄宗得太子挺身而出,願肩重任,正合心意,立即如擬,便封太子李亨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郭子儀為副元帥,命他們同心討賊。後來李亨不待父親“駕崩”,便在靈武即天子位,是為肅宗,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在這場大風暴之後,鐵摩勒本想棄職潛逃,後來見玄宗的安撫詔書已經頒下,心中想道:“皇帝老兒總不能失信於天下,詔書講得明明白白,對此次事情,決不追究,而且楊貴妃亦已奉旨賜死了,我還何須恐懼。大丈夫來去當光明磊落,做事當有始有終,我既答應了師兄願做皇帝老兒的保鏢,若還中途逃走,成什麽話,沒說的,只好送佛送到西天吧。”

車駕啟行之前,宇文通忽來說道:“鐵都尉,皇上命你率領數十散騎斷後,保護輜重。長樂公主的車駕,不必你作扈從了。”鐵摩勒正怕與長樂公主太過親近,欣然奉旨,不疑有他。

大隊人馬繼續西進,蜀道難行,軍士馬匹累壞的日有所聞,幸而糧草已有接濟,軍士們所憤恨的楊國忠又已殺掉,因此雖然勞苦,士氣卻比以前旺盛得多,全軍上下,無一怨言。

一路無事,話休煩絮。這日到了廣元,已入蜀境。玄宗念將士勞累,準許歇息三天。這晚,鐵摩勒便與秦襄尉遲北二人喝酒暢敘,酒正酣時,忽地有一個太監匆匆來到。

尉遲北吃驚問道:“公公,何事?”那太監道:“皇上有召,命鐵都尉即行見駕。”尉遲北道:“哦,原來是宣召他麽?鐵兄弟,反正我也沒事,陪你走一遭吧。”尉遲北掌管大內宿衛,不必奉詔,亦可進宮,這時雖是在走難途中,舊規仍在,故此他敢出此言。

哪知那太監卻道:“皇上只是宣召鐵都尉一人,‘行所’(即皇帝駐驊之所)宿衛,都已有人輪值了,尉遲將軍,你自飲酒。”

尉遲北雖可自行進宮,但未奉詔卻不能進去見皇帝,而且那太監的口氣,又分明是不想尉遲北同行,尉遲北只好作罷,當下笑道:“既是行所無事,我也就樂得清閑了。鐵兄弟,待你回來,咱們再喝個痛快。”皇帝宣召侍衛,那也是常有之事,尉遲北不疑有他。

鐵摩勒卻暗暗起了疑心,“馬嵬驛之變,是我首先發難的,雖然皇上有詔,對任何人都不追究,但看他在這次事變之後,即不要我作公主的扈從,分明是對我已有疑心,不似從前信任了。為何他又要單獨召我進宮?哎呀,難道這是公主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