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敢笑荊軻非好漢好呼南八是男兒(第5/8頁)

李龜年上前高聲說道:“奉聖旨立宣李學士至沉香亭見駕。”他背後一個小太監,手捧冠袍、玉帶、象笏,便來找尋李白。

李龜年笑道:“李學士果然又喝醉了。皇上立即便要見他,這卻如何是好?賀大人也在此,幫忙我一同喚醒他吧。”

兩人正在扶起李白,李白忽地雙手一推,酒氣噴人,喃喃念道:“我醉欲眠君且去!”頭也不擡,又倒下去睡了。賀知章和李龜年給他一推,險險跌倒。李龜年苦笑道:“這次比上次醉得更厲害了,怎麽辦呢?”

小太監道:“咱們擡他走吧。”李龜年道:“總得讓他換過朝衣。”叫道:“店家,打一盆水來。”

賀知章官居秘書少監,也是侍從皇帝的近臣,與李龜年又稔熟,李龜年已宣讀了聖旨,彼此不必再拘什麽禮節,賀知章問道:“皇上這次急於宣召李學士,為了何事?”

李龜年道:“今年揚州貢來了許多名種牡丹,都植於興慶池東,沉香亭下。今日牡丹盛開,皇上命內侍設宴於亭中,同楊貴妃賞玩,命我引梨園中的一十六色子弟,各執樂器,前來承應。奏了幾曲,不合上意。皇上便叫我停住,說道:‘今日對妃子、賞名花,豈可復用舊樂?你即將朕所乘的玉花驄馬,速往宣召李白學士前來,作一番新詞慶賞!’你瞧,皇上的禦馬都牽來了,就等著李學士去呢,急不急煞人?”

說話之間,店主人已親自把一盆冷水捧來,李龜年要了一條毛巾,也顧不得天寒地凍,親自把在手中浸了冷水,扭了兩下,便往李白的額角敷去,又叫店家取來了四面屏風,圍著李白,笑道:“幸而我熟知學士的脾氣,預先到翰林院取了他的冠袍、玉帶、象笏來,不出我之所料,他果然是一襲布衣,在此與諸公飲酒。”

李白等人被屏風遮住,段珪璋瞧不見內裏情景,過了一會,只聽得李白的聲音說道:“真煞風景,我還未喝夠呢,做什麽詩?”李龜年唧唧噥噥,似乎是在他耳邊低聲懇求,過了片刻,又聽得李白笑道:“嚇,揚州的名種牡丹都盛開了,大紅、深紫、淡黃、淡紅、通白各色各種都全,皇上又備了涼州美酒,等我去喝,哈,這倒對了我的口味了,瞧在揚州牡丹的分上,我就去一趟吧。”樓板咚咚作響,原來當他說到各種牡丹、涼州美酒之時,禁不住手舞足蹈。隨著又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音,敢情他已是脫下布袍,換上朝衣。

再過片刻,只見李白推開屏風,走了出來,兀自腳步踉蹌,朦朧醉眼,酒氣熏人,幾個太監前呼後擁,左右扶持,走過那姓南的軍官座前,李白忽然停下來,道:“好一位壯士,咦,你、你、你……”那姓南的說道:“我給令公捎了一封信來,正要見你。”話未說完,太監們早上前將他推開,喝道:“什麽人,趕快滾開!”

李白怒道:“豈有此理,你們要趕走我的好朋友麽?”雙臂橫伸,扶著他的那兩個小太監“蔔通”一聲,跌了個四腳朝天。

太監們大驚失色,旁邊一個官兒好生詫異,小聲問他的同伴道:“咦,剛才這人還不認得李學士呢,怎的卻又忽然是他的好朋友了?”

李白推開了太監,東倒西歪,搖搖晃晃地踏上幾步,指著那個姓南的軍官哈哈笑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你,你,你,你一定是南八兄,敢笑荊軻膽如鼠,好呼南八是男兒!哈,哈,哈,見了南八,誰還理會什麽貴妃娘娘,來,來,來,咱們再來喝過!”

李龜年早就上前拉著南八,對他一揖,悄聲說道:“皇上等著見李學士,你幫個忙!”

李白一步跨得太闊,身軀傾側,扶著桌子叫道:“南八、南八,你怎麽不來喝酒,喂,喂!你剛才說什麽?有什麽闊氣的老公公托你帶東西給我呀?哈,哈,哈,你南八怎會是給人送禮的人呀?笑話,笑話。快來說清楚了!”李白尚未醉醒,又一心放在南八身上,竟未聽清楚他說些什麽,把他說的“郭令公”,當成了什麽闊氣的老公公了。

那姓南的軍官大笑道:“學士果然是我輩中人,但現在樓下就有禦馬等著你騎進宮去,你縱然陪我喝酒,我也喝得不痛快,不如待你今晚無事,我再去與你喝個通宵!”

李白道:“好,你說得對!待我見了皇帝老兒再見你,的確可以喝得舒服一些!”

賀知章忙道:“李學士住在我的家中,你問城西賀家就知道了。”那姓南的道:“你老先生是賀少監,我知道。”他知道賀知章的意思,是要他讓李白快走,他一想托他的說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而李白又在醉中,在這樣的情形下,那封信他也不方便在這個時候交出來了。

李龜年與那班太監急忙擁著李白下樓,李白那班酒友也都跟著散了。那姓南的軍官搖了搖頭,嘆口氣道:“玉門已自燃烽火,宮門沉沉醉歌舞……”驀地拍案叫道:“可惜了李學士!”仰著脖子,將酒盅余酒,一傾而盡,擲了一錠銀子在桌子上面,便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