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橫跨昆侖來絕域(第4/5頁)

桂華生卻把葛騰龍這人看錯了,心中想道:“年羹堯一死,他的舊屬想撇清還來不及,這人居然有此傻勁,雖說愚忠,也還算得是個有血性的男子。”見他答允,欣然說道:“君子一言……”葛騰龍接口說道:“快馬一鞭!”桂華生哈哈大笑道:“好,我相信你!你把這孩子帶回唐家,我寫一封信給唐二先生,請他們不要將你怪責。”拾起一塊藏民掉落在地上的羊皮,用劍尖刺出了幾行書信,葛騰龍鄭重地將羊皮書藏在貼身的汗衣袋裏,其實心中正在另作盤算。

桂華生正想把唐靈弄醒,想起一事,住手問道:“你們剛才說什麽魔鬼城?是怎麽中了毒的?”葛騰龍道:“為了這魔鬼城,我曾經暗中窺探了好幾次。前幾次不敢走近,只在對面的山峰瞭望,這次稍微走近,卻不料一陣異風吹來,便告昏迷不醒了。”桂華生詫道:“當真有什麽魔鬼城?”葛騰龍道:“這裏的藏人,人人都能說一大串魔鬼城的奇跡,我看只怕有什麽異人住在裏面也說不定?我在對面山峰瞭望,就曾經有一兩次見過裏面有裊裊的炊煙升起,刮風之時,那各種各樣的怪聲也真是蕩人心魄!”桂華生道:“我聽過啦。”對風中的怪聲,尚不覺怎麽,聽得裏面有炊煙卻大是引起心中的疑惑,問道:“那麽你見到山中果然是有一座城麽?”葛騰龍道:“昨晚我們冒險走進山谷,只是隱隱看見山頂有一座圓塔形的尖頂,還未看得清楚,一陣狂風刮來,風中帶有莫名其妙的異香,我們便一直睡到你來的時候才醒!”

桂華生心道:“看來這魔鬼城當真有一些古怪,我既到此間,倒不可不去一看了。”伸出手掌,在唐靈身上輕輕地拍了兩下,解開他的穴道,唐靈一覺醒來,見桂華生與葛騰龍相向而立,眼光神色,甚是柔和,喜而笑道:“兩位叔叔,你們和解了麽?”葛騰龍道:“我和你的桂叔叔本來就沒有什麽冤仇,說清楚了,他當然不會再將咱們難為。”故意強調“咱們”二字,在孩子的心靈中種下這樣的觀念:只有他才是與自己緊密聯結在一起的人,無形中把桂華生隔開一層了。近代的兒童心理學家有所謂的“暗示教育”的方法,葛騰龍當然不懂得這個名詞,但他把唐靈哄得服服貼貼,所用的手段,正是與這種教育方法暗暗符合。

唐靈叫道:“桂叔叔,你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你不再攔阻我替父親報仇了吧?”桂華生眉頭一皺,緩緩說道:“是非善惡,不是很簡單的就能分別出來的,對你好的人不見得就是大家公認的好人。要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對是不對,應該多聽一些人的議論。好吧,現在我說的話你未必明白,你回去問問你的母親和唐公公,再過幾年,待你長大之後,以你的聰明,定然能夠明白事理。”唐靈聽得甚為氣悶,似懂非懂,聽說之後,大聲叫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我回唐家嗎?”葛騰龍暗暗向他拋了一個眼色,道:“靈兒,你的桂叔叔是一番好意,咱們現在就走吧,你跟我走,準保沒有錯兒。”

桂華生目送葛騰龍攜了唐靈走過山坳,背影冉冉而沒,心中一動,但覺放任唐靈跟他,總似有些不妥,但自己漫遊西藏,勢又不能將他帶在身邊,葛騰龍既然允諾將他帶回唐家,那也只得任由他們走了。

桂華生歇了一會,吃了一點幹糧,待得草原日落,月亮東升,便向著藏民所指的魔鬼城方向而去。

走過一片草原,前面是一片沙漠,好在這沙漠方圓不過十數裏,走了個把時辰,也穿過去了,前面又是一片草原,走到午夜時分,念青唐古拉山已在目前。桂華生走進那喇叭形的谷口,擡頭一望,且見山上冰川交錯,儼若銀龍飛舞,在黑夜之中發出一種淡淡的藍光。驀然間狂飆又起,風中果然帶有一種異香,中人如酒,桂華生情思昏昏,懨懨欲睡,急忙將天山雪蓮拿出,放在鼻觀下深深呼吸,仍向前行。風愈刮愈大,日間所聽到的各種異聲,又隨著狂風吹來,儼如萬馬奔騰,千軍赴敵,雄壯、淒愴、哀號、溫婉,各種調子都有,真像極不和諧的大合奏,比日間所聽,更覺驚心動魄。桂華生堵著耳朵,貼著山腳的峭壁前行,月光之下,但見山壁上無數小孔,就像蜂巢密布一般,忽然間就在自己腳踏的底下,也聽得叮叮咚咚的類似音樂的聲音!

桂華生恍然失笑,心中暗道:“原來風中的怪聲,卻是這個來由。”他在天山漫遊之時,也曾經聽見過這種地底下的奏樂聲音,初時也曾給這種聲音疑惑過,後來才知道天山山脈一帶,有許多巨大的冰山,由於地震,後面高山的巖石塌下來,把冰山壓在下面。冰山一天天地融化,巖石就一天天地架空。巖石中空之處,冰河流動,有時似樂聲,有時似腳步聲,令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的人無不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