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公主之尊

菩提谷外,孤枝若雪被焚毀一空,徒留滿地空沙,蒼白無色。

一位淡紫衣裳的少女面色郁郁,抱膝坐在半頹的山坡頂上,她坐的山坡正是當日朱顏盤膝而坐的地方,面前所見的山谷,正是被雪線子掃蕩得東倒西歪、一片狼藉的墳場。

沒有人陪伴在她身旁,也並沒有人看管她,風流店似乎並不怕她擅自逃走。

她正是鐘春髻,數日之前,她寫了一封書信寄往皇宮,說她遊走江湖偶然得知白雲溝藏匿有一群大周遺人,正密謀早飯,望朝廷速速出兵剿滅。

這件事當然不是她查明的,更不是她所能探知的,那是鬼牡丹指使她寫的,而她就這樣寫了,還隨信寄上了自己的一支發簪。

書信寄出之後,後果如何她並不清楚,甚至也不關心。

因為……

“你是有腦或者沒腦?或者是為求公主之位,有一死的決心?你幾時出生?今年幾歲?王皇後所生的公主又是何時出生?今年幾歲?你今年不過十八,王皇後在你出生之前就已死了,她要如何生出你這位‘公主’?趙宗盈一心尋妹,看你容貌相似,便先入為主認你,但你以為你真是公主嗎?”

鐘春髻閉上眼睛,額邊冷汗淋淋而下,捂住耳朵,卻擋不住那聲音。

“你假冒公主,又擅自出宮,擅自帶走宮中侍衛,害死侍衛數十人,這種事如果傳揚出去,除了你自己人頭落地,連庇護你的趙宗靖、趙宗盈一起大難臨頭,哈哈哈哈哈……”有人笑聲狂妄,“小丫頭,你明白形勢了麽?你,想要活命想要坐公主,就要知道自己的分量,如果你表現得聰明聽話,公主你依然能夠做下去,甚至以後嫁駙馬嫁將軍,不成問題。”

她……不是公主。

鐘春髻睜開眼睛,眼神晦暗無光地望著山坡下一片白紗,果然……就如她心中的預感,蒼天不會給予她這樣的幸運,蒼天只會戲弄她的人生,她不是公主。

她不是公主。

她不是公主。

她不是……公主。

為何有人自出生便擁有一切,有人自出生便什麽都沒有,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沒有知己、沒有伴侶?無論她多麽期待,做出多少努力,有過多少幻想,一切始終是虛無縹緲?

這個世上,究竟誰才是公主?華服錦衣,美婢佳肴,俯首聽令的萬千侍衛,這些究竟是屬於誰的?令人嫉妒……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怨恨之色,令人嫉妒,究竟是誰?令人嫉妒!但鬼牡丹只答應幫她殺了此人,卻不肯告訴她真公主究竟是誰。

目前她不得不聽從鬼牡丹的安排,鬼牡丹所言雖然簡單,但一語揭破要害,她的確不可能是公主,而欺君大罪已然犯下,為求鬼牡丹相助,她現在還不能逃走。

現在風流店有求於她,現在她還是公主,一切還有轉圜的余地。

好雲山近日來了幾位身份神秘的貴客。唐儷辭將他們安排在自己的庭院,不讓任何人接近,眾人只知其中一位姓楊,另外一位姓焦,這兩位不似江湖中人,卻也不似書生文客,兩人上山之後,日日與唐儷辭、紅姑娘密語,誰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麽。

過了幾日,連碧漣漪也加入這密語之會,宛郁月旦派人送了一包東西上好雲山,裏頭的東西好奇的眾人也都見過,卻是一些碎步、玉器以及金銀鑄造的玩偶,玉器與金銀器樣式精美絕倫,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眾人嘖嘖稱奇,卻不知是何用處。玉箜篌同眾人一起看過那包東西,心知肚明那是瑯玡公主陪葬之物,楊桂華在大理寺僥幸未死,這次與焦士橋同來顯然是為了查證公主之事,唐儷辭突然在此時引動真假公主之爭,必有所圖。他在查看那包事物的時候指上運勁,一時看來外表無疑,受到車馬顛簸之後那些玉器金器將碎成一堆粉末,無論唐儷辭為何要挑起公主之事,那些東西都不可能作為物證。

“果然……”焦士橋查看那包所謂“證物”,“被人動過手腳。”唐儷辭頰上微泛紅暈,臉色甚好,微笑起來頗為舒心暢懷,“正是。”焦士橋看向紅姑娘,眼神很冷靜,“看來你的確是公主。”紅姑娘若不是公主,絕不會有人對這包證物下手。紅姑娘淡淡一笑,儀態嫣然,甚是矜持。焦士橋沉吟片刻,“靖王爺尋錯了人,這件事是大事,我會即刻回宮向皇上稟報。”他看了唐儷辭一眼,眼神淡淡的,“唐國舅對此有功,我會如實上報,皇上必有嘉獎。”

“焦大人秉公正直,人所共知。紅姑娘有玉佩、繈褓、金鎖為證,金鎖上刻有出生時辰,與宮中記載相符。紅姑娘其人容貌與王皇後更為相似,公主之事應是無疑。”唐儷辭微微一笑,“我擔憂的是鐘姑娘下落不明,靖王爺在宮中樹敵甚多,只恐此事受人利用,必須早早查明才是。”焦士橋看了他幾眼,“我明白。”他再度沉吟了一陣,“皇上尚未正式冊封瑯玡公主,亦並未和公主見過面,紅姑娘可以同我一起回京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