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換命之人之一

汴梁,帝都繁華之地。

寒冬漸去,春梅盛開,一位身著淡綠衣裳的少女發髻高挽,鬢插珠華,倚亭而坐,望著滿園春色,臉上盡是郁郁之色。

她手裏握著一封信件,信件是國丈府傳來的,上面寥寥數字,卻讓她心亂如麻。

信是唐儷辭寫的,內容很簡略,說雪線子為風流店所擒,風流店開出條件,要有人前往以命換命。信上並未寫明唐儷辭要以誰交換雪線子,但至少是有意通知她,告訴她雪線子現在處境危殆。

鬢插珠華的少女正是鐘春髻,自跟著趙宗靖與趙宗盈回到汴梁,以公主之名享盡榮華富貴,她對江湖中事已漸漸少了興趣,只盼此後就此安然生活下去,將過往一切全悉忘記。但無論怎樣努力,她也不可能忘了唐儷辭。她人在宮城,來來往往,裏裏外外都能聽到唐國舅的傳聞軼事,他是如何溫雅風流,他如何神秘莫測,又是如何在宮裏救得妘妃和皇上。日日夜夜,都有人在談論唐儷辭,而她聽著聽著,神思恍惚之間,仿佛唐儷辭就在身邊,就離她不遠,只是她始終不曾遇見而已。

直到今日收到這封書信,雪線子遇險,唐儷辭的用意昭然若揭,他選定她去換命。

她是雪線子的徒弟,從小被他帶大,無論從道義上或者倫理上,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她……卻覺得委屈。

雪線子是她的師父,但從小到大,她從來不明白這位脾氣古怪的師父心裏在想些什麽,師徒之間有恩情,但並不親近。

只因為是師徒,所以師父闖了禍,就必須叫徒弟抵命,她就必須放棄安逸奢華的生活,放棄青春年華,去一個猶如地獄的地方等死?她覺得委屈,她不甘願,但唐儷辭判定她必須去,她不敢不去。

但她真的不想去,如果唐儷辭不涉足江湖,如果他回到國丈府,她以公主之尊下嫁於他,就此在宮城之內雙宿雙飛,不問世事,那有多好?她望著春梅,秀美的臉頰上湧出紅暈,將那種日子想象了一陣,心頭突然熱得難以想象,妄念一旦產生就無法克制。

她要去,但她不是去換雪線子之命,她要去設法把唐儷辭帶回來,她是公主之尊,沒有什麽事是辦不到的。

“芳娟!”她低低喚了一聲,身邊一位紅衣女婢飄然而來,身法超然出群。鐘春髻道,“我要帶五十名禁衛軍中的高手,去辦一件大事。”紅衣女婢頗為意外,“五十名?”鐘春髻點頭,“我要出門,高手越多越好,選些靠得住聽話的人手。”紅衣女婢皺起眉頭,“要調動五十名禁衛軍,恐怕有些難度。”鐘春髻臉色一變,“若是調派不到人手,我就自己一個人去。”紅衣女婢吃了一驚,“千萬不可,這件事婢子必會全力安排。”鐘春髻轉顏而笑,“下去吧。”

接到唐儷辭書信的卻不只鐘春髻一人。

慧凈山,明月樓。

水多婆面對著滿湖月色長籲短嘆,唉了一聲,過未多時又唉一聲。隔墻有人平靜無波的問,“有煩惱?”水多婆又唉了一聲,隔壁便寂靜無聲,不再說話。

夜空星月明朗,水澤倒映千點星月,璀璨閃爍,佳景如畫。

“唉——”

“撲通”一聲,水面上的魚一下子鉆到了水底。

風流店傳到中原劍會的書信內容,雖然唐儷辭三人並未外傳,卻依然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好雲山上眾人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此議論紛紛。很顯然,好雲山上數百人之中必定有風流店的奸細,唐儷辭淡然處之,只說交換雪線子的人選早已選好,未收到他親筆信函的人便不是。山上眾人松了一口氣之余,不免大為好奇,不住猜測那人究竟是誰?

風流店欲挑撥離間,唐儷辭四兩撥千斤,輕而易舉的應付了過去,並未讓好雲山上數百之眾引起騷亂,對此董狐筆也甚是佩服,不過就連他這等老江湖也想不到收到唐儷辭書信的人究竟是誰。

就在形勢如此微妙之際,“西方桃”烏發高挽,斜插玉簪,穿著薛桃喜歡的那身桃色衣裙,飄然而回。她是如此嬌美動人,一踏上善鋒堂就有不少草莽漢子直勾勾的瞪著她看,她也一路微笑回應,姿態嫣然。

“桃姑娘平安歸來,當真是江湖大幸。”不少門派的掌門曾經收過普珠的信函,說道西方桃雖是女流,卻為江湖甘冒奇險,臥底風流店,大智大勇,除魔道上希望各派掌門能助她一臂之力。正因為少林寺方丈普珠的面子,不少人對她印象頗佳,何況如此一位風華絕代的妙齡女子,總是能博得更多人的歡心,所以“西方桃”一回到中原劍會,好雲山便猶如開了鍋一般,人人都感興奮。

孟輕雷請西方桃入堂就坐,細問她跌下懸崖的始末。披著“西方桃”那身桃衣的玉箜篌對著唐儷辭一指,“那夜唐公子闖入我的房間,將我打下懸崖,使我受傷至今方愈,西方桃也是不解,為何那天晚上,唐公子要對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