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身世難言徒自苦情懷愁鎖倍堪憐(第2/9頁)

一個清脆的女聲按拍低吟,與簫聲相和:

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穩泛平波任醉眠。行雲卻在行舟下,空水澄鮮,俯仰流連,疑是湖中別有天。

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蒙蒙,垂柳欄杆盡日風,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攏,雙燕歸來細雨中。

同樣的曲調,前一首是遊興方酣,充滿歡樂的氣氛;後一首是“群芳過後”,則不禁令人有蕭瑟之感了。

楊華不懂審音辨律,卻也感覺到了樂曲的情緒,不由得暗自想道:“不錯這正是宋叔叔當年吹奏過的曲子。但當年是在江南,江南的風景可以西湖作為代表,在江南吹奏吟詠西湖的曲子,那是自然得很。但此處風光卻與江南迥異,宋叔叔為什麽還是要吹奏這個曲子?”

簫聲戛然而止,那女子道:“霄哥,你還是念念不忘西湖麽?”

楊華躲在巖石後,向上望去,只見一男一女,在瀑布的上方,並肩而坐。那中年男子果然是宋騰霄。楊華想道:“這女的想必是他的妻子了。”

楊華猜得不錯,這女的是宋騰霄的妻子呂思美。

宋騰霄嘆口氣道:“是呀,屈指一算,我已經有十二年沒有回家了。不知不覺患上了思鄉病啦。”

呂思美道:“大哥,我看你不是思鄉,你是懷人!”

宋騰霄黯然說道:“不錯,我在思鄉,也在想起二十年前和元超、紫蘿同遊西湖的往事,你不會不高興吧?”

楊華心中一跳:“紫蘿?這不是媽的閨名麽?”

呂思美嘆口氣道:“我也十分懷念雲姐姐呢,唉,她在小金川的墳墓不知能否保全,咱們今年可是不能給她上墳了。”

宋騰霄道:“這你不用擔心,元超已經托人照料她的墳墓,那個地方外地人也是不容易找得到的。”

呂思美道:“說起來我是有點擔心孟師哥呢。雲姐已經死了這麽多年,他的傷心依然未過。咱們是懷念好友之情,唉,但在孟師哥,卻好像是他也死掉了一半了。”

宋騰霄道:“怪不得孟大哥傷心的,你不知道他們當年是怎樣相愛……”呂思美道:“我怎麽不知道?我也在替孟師哥惋惜呢。唉,這是造化弄人……”

宋騰霄嘆道:“其實他們後來還是可以成為夫婦的,但紫蘿來到了小金川,卻不讓他知道。”

呂思美道:“那時孟師哥已經有了無雙妹子了,我懂得雲姐姐的心,她是寧願犧牲自己,成全別人。”說到這裏,勉強笑道:“不過無雙妹子也很不錯,她和孟師哥配成一對,本來應該是很幸福的。”

宋騰霄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不是說林無雙比不上雲紫蘿,而是情天缺陷,縱有女媧煉石,也難彌補。”

呂思美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咱們只能希望他在無雙妹子的溫柔體貼之下,慢慢平復心上的創傷。”

宋騰霄默然無語,緩緩的又吹起簫來。

呂思美道:“可惜孟師哥不在這裏,記得從前在小金川的時候,他和我一樣,都是喜歡聽你吹簫的。”

宋騰霄嘆口氣道:“過去的事,別提它。我就是怕惹起孟大哥的傷心,不敢在他面前吹簫呢。”

楊華躲在瀑布下面,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好像是給人在心窩戳了一刀似的,不由暗自想道:“難道媽真的是曾經和孟元超做出對不住我爹爹的事情?不,這一定全是孟元超的不對,媽媽不知如何,受了他的哄騙?”

一件事情,最怕知道一些,又不知道一些,楊華目前就是這樣。他不敢埋怨母親,只能遷怒於孟元超了。不僅遷怒於孟元超,連宋騰霄他也有敵意了。

楊華在心情激動之下,不知不覺,弄出聲響。宋騰霄喝道:“誰在下面?”

楊華站了出來,繞過瀑布,走上山坡。

經過了將近十二年,宋騰霄從少年變成中年,容貌沒有多大改變;但一個七歲的小孩,變成了十八九歲的少年,宋騰霄可是認不出他了。

宋騰霄一看,是個陌生少年,而且一看裝束,分明不是當地土人,而是外地來的。不禁疑心大起,喝道:“你是誰,為什麽跑來這裏?”

楊華心情極是復雜,小時候宋騰霄曾對他很好,他是頗為感激的。但楊牧的謊言在他心裏生了根,楊牧說,宋騰霄當年受孟元超之托,特地把他劫走,為的是用來要挾雲紫蘿非跟孟元超不可。楊華想起這些言語,半信半疑,不覺心懷敵意,對宋騰霄怒目而視。宋騰霄道:“咦,我問你,你為何不答,卻瞪著眼睛看我?”

楊華說道:“你是什麽人,在這裏做什麽?”依樣畫葫蘆,反問宋騰霄。宋騰霄一聽,不覺愕然:“這小子倒像存心和我吵架了。”說道:“咦,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楊華冷冷說道:“只許你問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