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鬼斧神工開異境丹心俠骨創新天(第5/7頁)

段仇世道:“你何不傳給華兒,讓他將來歸還本派?”

丹丘生道:“我和你一樣,都是並不重視門戶之見的。但我的師叔、師兄、師弟可就不是這樣了。華兒是我的徒弟,也是你的徒弟,又是楊牧的兒子,他身兼三派武功,即使我未曾被逐出本門,收他為徒,也是犯忌。他若然把我的遺書拿去送給掌門師叔,只怕還會連累他呢。”

段仇世知他說的乃是實情,於是笑道:“好,那麽只能由我來替你以德報怨了。”心裏則在想道:“不過,你尚未知道華兒的身世呢,他可不是楊牧的兒子。”

丹丘生放下一重心事,繼續說道:“現在該輪到我問你了,你此來想必是為了華兒?”

段仇世道:“不錯。”

丹丘生道:“論理我是應該把徒弟還給你了,但他只差一年,就可以學全我的這點功夫,你可否再等一年?”

段仇世笑道:“我並不是向你討還徒弟的。但說句實話,我也不知死在何時,有些事情,他小時候我不能告訴他,現在他十六歲了,我是應該告訴他了。”

剛剛說到這裏,只見楊華捧著一壇酒,已經走到劍池來了。

丹丘生說道:“這是我自己釀制的,你聞一聞。”壇子打開,酒香撲鼻。段仇世贊道:“好酒,好酒!”

丹丘生笑道:“今日須得盡歡,你喝半壇夠不夠?”

段仇世道:“可惜我的量淺,恐怕不能陪你盡興。莫說一人一半,你喝九份,我喝一份,也已醉了。”丹丘生道:“好,那我做主人的先喝為敬,你隨量吧。”

楊華在石台上擺下酒杯,丹丘生笑道:“不用酒杯。”捧起酒壇,湊近嘴邊,宛似鯨吞虹吸,白練似的一條“酒柱”從壇中激射出來,轉瞬之間,就給他喝了半壇。楊華從未見過師父這樣喝法,看得呆了。

丹丘生有了幾分酒意,吟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這是詩經《黍離》一詩中的句子,是寫一個流浪者訴他的憂思的。丹丘生語調蒼涼,段仇世聽了也是不禁引起感觸。丹丘生把酒壇一頓,說道:“段兄,你是知我的人,喝酒,喝酒!”

段仇世喝了兩大口,擊石而歌:“日居月諸,胡叠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這是詩經《柏舟》一詩中最後的一節,譯成白話詩的意思是:

問過月亮問太陽,

為何有光像無光,

心上煩惱洗不凈,

好像一堆臟衣裳。

我手按胸膛細細想,

怎得高飛展翅膀?

(按:此詩有不同譯法,這裏是根據余冠英的《詩經選譯》。)

他以詩相答,寓有與丹丘生互相勉勵的意思。丹丘生哈哈一笑,說道:“段兄,不能奮飛的是我,我是該細細的想一想了。至於你,你不用我的鼓勵,已經是在展翅高飛了。喝幹這壇酒吧,我祝你鵬程萬裏!”

段仇世道:“道兄,我也祝你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但請恕我,我可不能陪你再喝啦!”

少年不解愁滋味。楊華對他們的說話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卻也隱隱感到兩位師父都似有著滿腹牢騷。

丹丘生道:“對,你還有話要和華兒說呢,我不勉強你喝了。”捧起酒壇,把剩下的酒喝得幹幹凈凈,酒意更是有了七八分了。楊華正在渴望知道大師父及母親的消息,好不容易等到說話的機會,便即問道:“對啦,大師父究竟怎麽樣了,你告訴我吧。還有我媽的消息,二師父你可知道?我想她一定會到處尋找我的。”

段仇世心痛如絞,緊握著楊華的手,說道:“華兒,我希望你做個硬漢,你答應我。”

楊華怔了一怔,不解師父何以先說這個,答道:“我當然要做個鐵錚錚的硬漢子,媽和大師父自小也是這樣教導我的。”

段仇世道:“好,好孩子,那麽我告訴你,你要挺得住!令堂和你的大師父,都、都已死啦!”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霹靂,把楊華震得雙眼翻白,眼淚都流不出來,竟是呆了!段仇世沉聲說道:“華兒,醒醒!你要不要幫他們報仇?”

楊華這才“哇”的一聲,哭得出來,哽咽問道:“是誰害了他們的?”

段仇世道:“下手害你大師父的滇南四虎,一個個都已給我殺掉了。害你母親的仇人,你母親在臨死之前,也已親手報仇了。但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仇人。”

楊華道:“那人是誰?”

段仇世緩緩說道:“是滿洲韃子的朝廷,你要知道,這不是私仇,殺害他們的仇人,都是清廷的鷹犬!”

楊華茫然道:“那我應該怎樣報仇?”

段仇世道:“清廷只知搜刮民膏,欺壓百姓,它不僅是害死你母親的仇人,害死你大師父的仇人,還是全國老百姓的仇人,連同滿族的老百姓在內!外面有許多抗清的義士,你將來應該和他們站在一起,這才報得了國恨家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