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疑雨疑雲 謊言談舊事亦真亦幻 有意溯前情

魚娘帶笑過來,拉著呂四娘的手道:“姐姐,真看不出你這樣美若天仙,功夫卻如此了得?”呂四娘笑道:“小鬼頭,你幾時也學會了這一套,懂得給人戴高帽了。不過說來我們還要多謝你呢,要不是你把那惡賊的船弄翻,這場惡鬥真不知如何了局?”

這時白泰官已給車鼎豐敷了金創聖藥,車鼎豐雙眸半張,面如金紙。甘鳳池怒道:“那女孩子手底好辣!”呂四娘過來看,道:“還好,幸那女孩子氣力不大,只是折斷了一根肋骨。”甘鳳池擅於續筋駁骨之術,先替他接上右手腕骨所脫的臼,然後替他縫好筋骨的傷,包紮起來。過了一陣,車鼎豐精神稍稍恢復,張開了眼,微微點頭,表示謝意。呂四娘道:“你再躺一會兒。”車鼎豐微喘問道:“老朽多承相救,請問恩公高姓大名。”呂四娘笑道:“先祖姓呂,諱晚村,老丈想必相識?”車鼎豐“啊呀”一聲叫起來道:“恩人是葆中先生的公子麽?令祖當年絳帳傳經,我雖未得列門墻,也曾受他指點。”掙紮著就要起來拜謝,呂四娘輕輕將他按下,道:“老丈乃是我的長輩,先人常常說及,如此客氣,豈不折殺小輩。”車鼎豐肋骨尚痛,見呂四娘以長輩之禮待他,也就罷了。甘鳳池道:“與老丈同遊的那位少年是誰?”車鼎豐看了甘鳳池一眼,道:“他,他……”呂四娘知他心有顧忌,道:“他是我的師兄。”車鼎豐心念一動,忽然想起呂葆中並無兒子,定神看了呂四娘一會,道:“請恕冒昧,我記得葆中先生有位掌珠,小字瑩兒的,是否和世兄一起?”呂四娘一笑揭下頭巾,道:“長者之前,不敢隱瞞,呂瑩正是我。”車鼎豐大喜道:“久聞女俠絕世武功,今日目睹,果然不假。伯道無兒,中郎有女,令尊泉下亦當瞑目。”呂四娘聽他提起父親,不覺淚下。車鼎豐又道:“那麽這位當是江南七俠中人?”呂四娘道:“他是我的七師兄甘鳳池。”車鼎豐這一喜非同小可,以肘支床,將身倚枕,說道:“想不到與江南大俠在此相會!”歡喜過度,勉強起來,忽然“哎喲”一聲,又暈過去。

甘鳳池笑道:“這位老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呂四娘道:“師兄大名,誰不仰慕。這位老先生牽動筋骨,一時急痛,料可無妨。只是那位什麽‘李公子’的來歷,可得待他好時再問了。”甘鳳池道:“我看這位老丈也是江湖中人。”呂四娘道:“我起初只當他是個先輩宿儒,現在看來,他對我輩來歷,頗為清楚,那縱非江湖中人,也必定是與江湖上的人有來往了。”

師兄妹談了一陣,車鼎豐仍然未醒,天色已黑,甘鳳池再要了一個房間,安歇呂四娘和魚娘。吃過晚飯,呂四娘甘鳳池白泰官圍坐商議,呂四娘道:“事不宜遲,我今日就想去探它一探。”

白泰官道:“那麽讓魚娘留守,我們同去。”甘鳳池想了一想,道:“人一多,反而打草驚蛇。還是讓八妹一人先去吧,待探得虛實之後,我們再定下步計策,也還未遲。”原來甘鳳池是因顧忌了因正在撫衙,硬拚殊非善策,而呂四娘的輕功超卓,則是他所深知,是以有此動議。白泰官一想,也明白了甘鳳池的意思,便不再持異議。

呂四娘吃過晚飯,小睡一會,聽到三更鼓響,方才起來,換過黑色的夜行衣服,帶了百寶囊,和甘鳳池白泰官點首道別,只一聳身,便輕如燕子般的穿窗飛去。白泰官嘆道:“八妹的輕功提聳術,我輩望塵莫及,枉為師兄,真是慚愧極了!”甘鳳池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必然之理。要不,那武學一道,還能有什麽發展呢?”白泰官點了點頭,忽道:“我看今日所遇的那個女孩,將來也定在我輩之上,只是手段太辣了!”甘鳳池笑道:“要不是她生得那樣可愛,我真想打她耳光。”

不說甘鳳池和白泰官在客寓談論。且說呂四娘出了湖濱旅舍,一溜煙地奔入城中。撫衙道路她本熟悉,悄無聲響地跳上女墻,翻入後園,園中雖也有衛兵巡邏,但呂四娘的輕功已有登萍渡水之能,飛絮無聲之妙,就是從衛士身邊掠過,他們也懵然不知。

後園連著撫衙內室,呂四娘跳上屋脊,心想:且找李明珠一問。忽見遠處屋面,一條人影,疾掠而過,呂四娘暗中笑道:居然還有同道中人,且看看他是誰?身形一起,緊躡這夜行人背後,用中食兩指相搭,“拍”的彈了一聲,趕緊跳開,那人回頭來,下弦新月,雖非明亮,呂四娘卻已看得清楚,原來就是日間的那位“李公子”。他回過頭來,不見人影,甚是驚詫,轉過身飛入內院。

呂四娘跟在他的身後,輕輕跳下,內房忽然走出兩個丫頭,那“李公子”躲在庭中一棵樹後,呂四娘卻一聳身,跳上側屋的橫梁,只聽得一個丫頭道:“小姐和師父到外邊去了,聽說去見什麽寶國禪師,你那冰糖燕窩,可不必這樣快端出來。”另一個道:“那個女孩子也要呢。哼,她不知是什麽大富大貴人家的千金,連我們小姐吃的燕窩她也嫌不好,說是遠比不上她家中的呢!”兩個丫頭吱吱喳喳走出外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