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西子樓頭 彈痕驚異事小孤山麓 鴻爪系相思

霍天都夫婦上了酒樓,只見偌大的一座酒樓,竟是空蕩蕩的,並無一個客人,想這“樓外樓”乃是杭州最負盛名的酒家,而且位在西子湖邊,孤山腳下,正當風景佳麗之處,平常遊客雲集,等閑還不容易找到一副座頭,不料今日卻是冷清清的,不由得好生奇怪。他們剛才沒有特別注意,這時一想,來的時候,在湖邊碰到的遊人也是寥寥無幾,大異尋常。

兩夫妻正自心裏嘀咕,擡頭一看,忽地又發現了一樁奇怪的物事,對面的墻壁上好像蜂窩一般,嵌著無數的鐵蓮子,一看就知是武林高手所發的無疑。

那店小二見了他們,也好似有點詫異,走過來招呼道:“兩位是外地來的嗎?要什麽酒菜?”淩雲鳳點了醋溜魚、叫化雞、蒓菜羹等幾樣杭州名菜,笑著問那店小二道:“今日可是什麽忌日麽,怎的不見有人遊湖?你們這裏也這樣清靜!”那店小二撅著嘴說道:“什麽日子也不是,客人不上門那有什麽辦法?”淩雲鳳又問道:“好好的墻壁為什麽弄得蜂窩似的,嵌著的是什麽東西?是你們杭州的特別的裝飾嗎?”她假裝不識鐵蓮子暗器,故意逗那店小二說話。

那店小二滿肚皮悶氣,大聲說道:“誰要這種裝飾,哼,哼,真是倒黴,我們這墻壁還是剛剛粉刷了尚未到三天的呢!”淩雲鳳道:“那末這是怎麽回事?”那店小二遊目四顧,搖搖頭道:“唉,這件事麽——客人,你不問也罷!”淩雲鳳取出了一錠大銀,說道:“我就是有這個脾氣,一件事情弄不明白,心裏就不舒服。這錠大銀你拿去吧,多下來的送給你喝酒。”店小二一看,這錠大銀足有十兩,酒菜最多不過一兩五錢的銀子,多下來的足夠他一家三口開銷一個月了。

店小二收下銀子,再周圍一望,低聲說道:“反正這裏沒有別人,我就說給你兩位聽聽。唉,真是流年不利,前日我們生意正做得熱鬧的時候,坐在東面臨湖靠窗那副座頭的一個少年客人,他的食量真大,一個人就要了兩只叫化雞,三斤黃酒,正在自斟自酌,忽然來了一班公差,指他是江洋大盜,飛鏢啦,袖箭啦,紛紛向他射去,有位公差,更為厲害,隔著幾張桌子就是一把撒去,我也不知他撒的是什麽名堂,顆顆好像黃豆一般大小,嗱,就是嵌在墻壁裏的那些東西了!”淩雲鳳急忙問道:“哎呀,可打中了那個少年沒有?”

店小二道:“那少年倒沒有受傷,卻把我們的許多客人誤傷了。”淩雲鳳道:“那真是城門失火,殃及魚池了。嗯,你坐下來說吧,後來怎麽樣?”那店小二說得興起,也就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潤潤喉嚨,繼續說道:“可不是嗎?給公差這麽一鬧,我們生意可做不成了。這墻壁損壞了還是小事,有兩個客人給飛刀傷得很重,一個斷了一條手臂,一個給戳中胸膛,聽說當天晚上,還未擡到家中就死了。還有一個客人更慘,兩只眼睛都給那黃豆般的暗器打瞎了。經過了這一場大鬧,傷亡了好幾位客人,這兩天哪裏還有人敢來遊湖,敢來喝酒?可是官廳又不準我們歇業,你說倒不倒黴?”

淩雲鳳聽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頓,笑道:“你還未說到正主兒呢,那少年沒有受傷,想必是脫逃了?”店小二道:“那少年身手真俊,他一刀一個,斫傷了兩個捕快,哎,我還忘記告訴你,這少年真是有點邪門,他來的時候,我們因為見他食量驚人,不免對他留意,可瞧不出他身上帶有刀,到那些公差一來,忽然間他就有了刀了,真像變戲法似的,而且敢情還是一把寶刀呢,他一刀一個,斫傷了兩個捕頭,連他們手上的鐵尺也削斷了,這時那個年老的捕頭才一把暗器向他撒去,他飛身一跳,比彈丸還快,刀光一閃,那面窗的雕花窗格全給他斬斷,你瞧,現在還未修理好,他就從窗口一跳,箭一般地射到西湖去了。不過,那年老的捕頭也算不弱的了,他一抓也抓甩了那少年的一只烏靴。”

淩雲鳳心頭一動,想道:“少年莫非是張玉虎?他那口緬刀可以當作腰帶圍在腰間的,怪不得店家看不出來。”越想越似,禁不住又問道:“那少年多大年紀?長得怎樣?”店小二道:“最多不過是二十歲剛出頭,長得很俊,可一點也不像強盜。事情過後,我聽公差說,他、他、他——”說到這裏,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只告訴你們,你們可別泄露出去,那個公差和我們的掌櫃是沾點親戚的,他說那個少年是葉寨主的人,你們知道東海十三島的葉寨主嗎?”葉成林在海上聚集義軍抗倭,東海沿海各省婦孺皆知,淩雲鳳也就不必避忌,點了點頭。那店小二道:“葉寨主有個大頭目被關在巡捕衙門,據說那個少年是來救人的,想不到一進城就被公差綴上了,合該我們倒黴,他哪家也不去,就到我們這裏來喝酒。這少年的名字公差不肯說,只聽說他在綠林中的地位不亞於東海的葉寨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