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異議交騰推首領同聲相應屬何人

聶隱娘年紀稍長,又有江湖經驗,老練得多,當下就編了一套謊話,代史若梅答道:“我們和段少俠相識,不過是十多天前的事情。那一天我和史兄弟在潞博道上,忽然碰到田承嗣的武士,盤問我們的來歷,一言不合,打將起來,他們人多,我們看看抵敵不住,幸虧段少俠路過,將那班武士都打跑了。說起來我們才知道田承嗣是因為他的聘禮被劫,所以派出許多武士,在潞博道上,穿梭來往,碰到陌生的人,便要盤問。我們與段少俠一見如故,他還對我們說,田承嗣的聘禮,正是他和金雞嶺的好漢劫的,他要趕到田府去寄刀留簡呢。可惜我們因為有別的事,未能幫他的忙。”

段克邪到田府寄刀留簡之事,鐵摩勒是早已知道了的,因此對聶隱娘的說話也就毫無懷疑。牟世傑道:“段少俠大鬧田府之夜,我也正在魏博,可惜我那晚與尉遲南有約會,過後方知此事。聽說羊牧勞在田承嗣的節度府中,那夜就曾經與段少俠過手,頗吃了點虧。”段克邪大鬧田府之後,就趕往別處,未曾到過金雞嶺,因此他大戰羊牧勞的詳細,鐵摩勒也未曾知道。鐵摩勒咬牙切齒地說道:“原來這魔頭還沒有死。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正要找他算賬。”他和牟世傑談起了羊牧勞,把話題帶過,也就無暇再問聶史二人了。

山寨大張筵席,招待各路英雄,宴會過後,各自歇息。牟世傑帶來的從人頗多,寨主辛天雄特別撥了十個上房,給他安頓。牟世傑也特別照顧,讓聶史二女合住一間,其他的房間卻都是四五個人合住。那些從人都以為聶史二人來頭不小,對她們另眼相看。

這一晚史若梅翻來覆去,哪裏睡得著覺?才到五更,牟世傑已來拍門,叫她們起身,聶史二女草草梳洗,走出房間,聶隱娘道:“天還未亮呢,英雄會這麽早就開了。”牟世傑道:“辛寨主請大夥兒先去觀日出,日頭一出,大會便開。”史若梅心裏暗笑:“看那辛寨主甚是粗魯無文,卻原來也懂得風雅,招待一大群強盜去看日出,這也真是妙事。”

會場是山上一大片大草坪,聶史二女到時,草坪上已黑壓壓地坐滿了人,這時已是月亮西沉,曉霜隱現。過了片刻,只見一團團白雲,緊聚一起,雲中閃發白光,東方天色由朦朧逐漸發紅,只聽得雞聲四起,有人喝道:“一啼天下白,大地盡光明!”轉眼間一輪紅日冉冉上升,頓時泛起半天紅霞,下面的雲彩,在霞光輝映之下,也幻出各種色光,奇麗變幻,美妙無儔!史若梅這才知道辛天雄請群雄觀日出的用意,原來乃是取個彩頭,貼切他“金雞嶺”的命名的。

史若梅心道:“一啼天下白,大地盡光明。這口氣倒是不小。既道出了胸中的抱負,又占著了金雞嶺的身份。”心念未已,只見辛天雄站了起來,向四方作了個羅圈揖,朗聲說道:“多謝各位大哥賞面,駕臨敝寨,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對與不對,還請各位指教。”群盜轟然大笑道:“辛大哥,你幾時學會了客氣啦?咱們都是刀尖上討活的好漢,有話盡管說,何必學娘兒們的腔調?”

辛天雄道:“自從王伯通死後,這十年來咱們綠林中就少了個頭兒。老實說,在王伯通做頭兒的時候,我辛某就是第一個不服他的。他恃強淩弱,欺壓同道,行事不公,最不該的,他還要咱們綠林好漢給他擡轎,捧了他做頭兒還不算,他還想封王,勾結了安祿山妄圖榮華富貴。這些舊事,大夥兒都是知道的,現在也不必多說啦。不過,王伯通做得不對這是一回事,咱們該不該有個頭兒,那又是另一回事。依我看來,還是有的好。這十年來,因為沒有頭兒,官兵打來的時候,你不幫我,我不幫你,吃虧不小。而且正因為大家都是在刀尖上討活的,有時候就難免爭地盤,爭贓銀,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像這樣的事情,也發生了不少。不但壞了義氣,還讓官兵坐收漁人之利,說來實是痛心,這都是因為沒有個頭兒的緣故。所以我想趁今天的大會,大家推舉出一個頭兒來,做咱們綠林的盟主。不知各位大哥,意下如何?”有許多人喊道:“辛大哥,你這番話說得倒是不錯,只是這位盟主可是難選啊,弄得不好,又出來個王伯通,豈不糟糕?”這些人自由自在慣了的,心中實在不願有這個頭兒管束,故此大潑冷水。跟著又有許多人喊道:“這雖是可慮,但到底不能因噎廢食。頭兒是應該有的,咱們慎重推選,也就是了。”“辛大哥既然出頭召集咱們到來商議,想必他心目中早已有了適當的盟主人選,就請他先說出來吧。”這些人是擁護鐵摩勒和辛天雄的,所以紛紛發言,把反對的意見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