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海角風雲 英雄奪寶劍苗區怪事 稚子作新郎

天將破曉,大海潮生,海面湧起千條白練,隱隱聞得轟轟發發之聲,轉眼之間,浪頭打到,沖擊海堤,卷起千堆白浪,浪花如雨,有如飛珠濺玉,濕頰沾衣,有幾點濺到於承珠面上,冷沁沁的令人精神一爽,於承珠不覺朗聲吟道:“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這是蘇東坡“大江東去”的名句,於承珠心中笑道:“大江怎如大海,蘇東坡還沒有我的眼福!”但念到“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等句,心中的感慨,不殊蘇老當年。癡癡想道:“比如在義軍之中,多少英豪之士,但又有誰像公謹當年的風流人物?配得上大好江山的真英雄、大豪傑?”只覺自離開師門之後,就沒有遇過一個值得自己傾心的人物。鐵鏡心、畢擎天等人的影子,一一隨著波濤消逝,葉宗留雖然值得佩服,但那卻不是少女心目中的“英雄”。想到此時,不禁暗暗羨慕自己的師母,真有福氣。

東邊漸漸露出魚肚白色,海浪奔騰呼嘯,愈來愈急,浪頭卷得更高,曙色波光相映,但見天連水、水連天,白茫茫一片,浩渺無涯。於承珠目眩神迷,震驚於大海的雄奇壯闊,只見波翻浪湧之中,那群海鷗還是一樣的掠水戲波,回翔如意,於承珠胸襟一爽,郁悶頓消,自顧自地笑道:“海鷗尚自能夠沖波逐浪,展翼淩雲,我難道就不能像它?”忽然有了一種輕快之感,疾向前行。

曙光顯現,不但大海泛起清光,海邊山地,也像突然間被無形的巨手,揭去了一層薄霧輕綃,輪廓一一豁露。於承珠正自醉心觀賞這海濱的清晨景色,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飛奔而來,於承珠吃了一驚,心道:“難道是葉大哥派人來追我回去?”但聽那腳步之聲,卻不是從後面來的,心中一寬,卻又暗暗起疑:“怎麽這樣早就有人趕路?”腳步,漸來漸近,只聽得一個人氣呼呼地叫道:“躲在暗中偷襲,算哪門子的好漢?有膽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來比劃比劃麽?”聲音好熟,聽清楚了竟是禦林軍統領婁桐蓀的聲音!於承珠驚奇之極!以婁桐蓀的本領,還遠在她與鐵鏡心、畢擎天諸人之上,有誰敢在暗中向他偷襲?

霎眼之間,人影已在路邊轉角之處現出,不是婁桐蓀是誰?於承珠急忙覓地躲藏,恰好路邊山腳,有兩塊相連的大石,中間縫隙,剛可容身,於承珠鉆了進去,婁桐蓀亦已來到,只見他披頭散發,面上青一塊,黑一塊,衣服上也沾滿汙泥,樣子竟是十分狼狽。於承珠更是驚奇不已!心道:縱使是石驚濤石老前輩,也未必能把婁桐蓀弄成這個模樣!何況石驚濤心灰意冷,也沒有這樣的閑心!於承珠自知不是婁桐蓀的對手,躲在大石縫中,連呼吸也不敢大聲,生怕給他發覺。

你道婁桐蓀何以狼狽如斯?原來他取得大內寶劍之後,聽得山寨派出人來尋覓鐵鏡心的聲音,急急拋下王安,連夜飛逃,他怕在海濱路上會撞到哨兵,雖然不懼,動起手來,總惹麻煩,於是專揀靠近山邊的小路行走,那條小路要通過一片山崗,婁桐蓀鉆入林子,估量離開義軍營地已有三十裏之遙。於是放松腳步,抽出寶劍一看,但見一縷寒光,脫匣飛出,在黑沉沉的樹林中,宛如照路的夜明珠,離身五步之內,可以看得相當清晰,婁桐蓀大喜贊道:“大內寶劍,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石驚濤這老兒為它大鬧皇宮!”想到將寶劍繳呈皇上,定有重賞,心中狂喜,咧開嘴巴笑個不停,又自言自語道:“幸虧陽宗海沒有同來,若然給他得了這把寶劍,我看他連大內總管這個官職也不稀罕,準會挾帶了這把寶劍私逃。呵,可惜我當年沒有學劍,要不然我也舍不得繳回大內。”他雖然不擅長劍法,但一些普通的招式還是會的,寶劍在手,禁不住亂舞一通,忽聽得“叮”的一聲,不知從何處擲來一粒石子,恰恰碰著劍尖,震得嗡嗡作響,婁桐蓀一驚,叫道:“哪條線上的朋友,請出來一見。”林子裏寂然無聲,婁桐蓀舞劍護身,四面探望,忽聽得東邊隱有笑聲,婁桐蓀飛撲過去,揚聲叫道:“婁桐蓀在此候教!”他亮出“萬兒”(名頭),以為不論黑道白道,總得賣他的賬,哪料話猶未了,又是一粒石子飛來,這一次勁道比前更大,碰得寶劍反彈起來,連虎口也有點發麻!

婁桐蓀大怒,飛身撲去,那笑聲忽地又轉到西邊,婁桐蓀破口罵道:“鬼鬼祟祟,再不出來,我可要罵啦!”忽地一股汙泥的臭味攻入咽喉,一團濕漉漉的東西,塞入了口中,婁桐蓀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可不是汙泥是什麽?還想再罵,第二團汙泥又到,打得他面上痛辣辣的,笑聲又轉到南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