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劍氣如虹 廿年真夢幻柔情似水 一笑解恩仇(第3/5頁)

原來那尊紅衣大炮的炮口,被脫不花的熱血注入,炮膛潤濕。現代的大炮,在數千發之中,也偶而有一兩發是打不響的,何況是古代的大炮,火器絕對沒有現在的精良,火藥受了潮濕,打了出來也不能爆炸。

雲重大喜如狂,立刻飛身下馬,趕緊拍門,十八名隨從也跟著魚貫而入。額吉多這時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放第二炮!

張丹楓跳下圍墻,迎上前去,大門一開,就與雲重抱在一起,兩人都是滿面淚珠,互相凝望,久久說不出話來。

忽聽得張丹楓叫道:“爹……”雲重扭頭一看,只見張宗周顫巍巍地朝著他們走來,雲重心中一沉:原來這人便是張丹楓的父親,是自己出了娘胎,一有知覺之後,便無日無時不在切齒痛恨的仇人!這仇人現在正望著自己,嘴唇微微開闔,似乎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又說不出來,布滿皺紋的臉上現出光彩,帶著一種奇特的表情,似乎是在等待一件渴望已久的事情,又似父親在迎接自己久未歸家的兒子。這神情令雲重其後在一生中也永遠不能忘記。

雲重痛苦地叫了一聲,這形容枯槁、滿頭白發的老人,哪有一點像自己想像中的那個陰毒險狠的奸賊?難道自己能忍心把利刃插入這垂死的老人的胸膛?張宗周一步一步,來得更近了。雲重觸一觸十幾年來藏在貼身的羊皮血書,狠狠地向張宗周盯了一眼,忽然又把頭轉過一邊,一摔摔開了張丹楓緊緊抱著自己的手臂。

張宗周心痛如割,這眼光,這倔強憎惡的眼光,與三十年前的雲靖竟是一模一樣啊!張宗周什麽也明白了,頹然地坐在地上,只見雲重轉過了身,顫聲叫道:“事情已了,咱們走吧。”

張丹楓呆若木雞,看看父親,又看看雲重,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澹台鏡明正與哥哥相敘,跑過來道:“什麽,才來了又要走了?”平素只要澹台鏡明說話,雲重無有不依,但此際卻如失魂落魄,聽而不聞,仍然是朝著大門直走。

忽又聽得外面蹄聲得得,奔到門前,戛然而止,好幾個聲音同時叫道:“大明天子駕幸張家。”原來祈鎮馬遲,現在才到,他雖然尚未脫俘虜的身份,仍未忘記擺皇帝的架子。

園內無人理會,張宗周坐在石上,動也不動;澹台滅明橫目怒視,瞪了他一眼,又回過來,仍然和妹妹說話;只有雲重和他的隨從,止住了腳步。

祈鎮好生沒趣,喝道:“誰是張宗周,為何不來接駕?”張宗周昂首向天,好像根本就看不見祈鎮這一個人,祈鎮認不得張宗周卻認得張丹楓,朝著張丹楓喝道:“你父親呢?你父子乃叛逆之後,朕今特降洪恩,免予追究,你等尚不來接駕麽?”張丹楓冷冷一笑,祈鎮只覺他的眼光射到自己的狐皮披肩上,不覺面上一紅,心中氣餒,本來是大聲說話,越說越弱,說到後面幾個字時,簡直只有他自己才聽見了。

張丹楓冷冷一笑,忽地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擲於地上,道:“這兩件東西你好生保管,休要再丟失了!”早有衛士將它拾起,呈到祈鎮面前,解開一看,裏面包著的兩件東西,一件是刻有“正統皇帝之印”的龍紋漢玉私章,那是僅次於國璽的寶物;另一件則是皇後送給祈鎮的碧玉頭簪。這兩件東西都是祈鎮在土木堡戰亂之時,被他的大內總管康超海盜去的。張丹楓從康超海手中搶回,現在才有機會還他。

祈鎮更為羞怒,皇帝的面子竟被丟盡,但心中虛怯,想發作又發作不出來,正欲拿雲重出氣,忽見三個怪人,如飛跑進,前頭兩個,相貌相同,一黑一白,手舞足蹈,大呼小叫,更似旁若無人。

這三個人乃是轟天雷石英和黑白摩訶,蒙古兵撤走,他們立即掃盡蒺藜,趕來相會。祈鎮的衛士喝道:“何來狂徒,驚動聖駕!”上前攔阻,石英睥睨斜視,掃了祈鎮一眼,雙手一伸,把兩個衛士夾領提起,摔出丈外,黑白摩訶哈哈大笑,雙杖齊伸,也將兩個衛士摔得四腳朝天。祈鎮大驚,急忙後退,只見黑白摩訶拉著張丹楓歡呼跳躍,石英則跪倒張宗周跟前。

張宗周扶起石英,自己卻搖搖晃晃,好像站立不穩,仍然坐下。石英淚咽心酸,叫了一聲:“主公。”張宗周道:“石將軍,這幾十年來虧了你了。”石英先祖是張士誠的龍騎都尉,故此張宗周以“將軍”稱他。石英道:“國寶(指那幅畫)已歸回少主,可惜江山仍非大周。”張宗周搖手苦笑,低聲說道:“我都知道了,不必說啦。人生但願心無愧,奪霸爭王底事由!”

祈鎮心中一怔,指著雲重說道:“蠻野鄙夫,不可相處。雲狀元,你快保駕回朝。”雲重仍然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言不語。祈鎮怒道:“你們都瘋啦!”雲重閃過一邊,帶著隨從,悶聲不響地護衛兩旁,剛剛走到園門,雲重忽然又停了腳步,面色刷地變得慘如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