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半夜襲番王 奇情疊見中途來怪客 異事難猜

雲蕾往前疾跑,只聽得後面一聲長嘆,張丹楓的聲音說道:“見了你惹你傷心,不見你我又傷心。呀,你傷心不如我傷心。小兄弟,你好好保重,去吧,去吧!”雲蕾心中一酸,強忍著淚,也不回頭,只聽得後面詩聲斷續,隨風飄入耳中,聽清楚了,卻是“相見爭如不見,有情總似無情!”兩句。雲蕾十七歲有多,從未想過男女之情,聽了詩聲,面上一紅,細細咀嚼這兩句話,心道:“難道我真是陷入情網中了?”陡覺神思飄忽,一片迷惘,從面上紅到耳根。腳步卻是不敢停留,轉眼之間,又跑出數十丈地,再回頭時,張丹楓的影子又不見了。

到了正定,夕陽尚未落山,雲蕾投了一家最大的客店,要了房間,關上房門,呼呼便睡。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忽聽得鑼聲鐺鐺,有人大聲呼喝,店主人一間房一間房的拍門叫道:“小店已被官家征用,客官請搬到別家去吧,房錢櫃上退還,事非得已,客官包涵則個。”官府征用,住客雖是萬分不滿,可亦不得不搬。

最後才來敲雲蕾的房間,雲蕾早已整好行裝,開了房門,對店小二道:“你不必說啦,我走便是。”店小二道:“實是對你老不住。”眼光忽上忽下,打量雲蕾,雲蕾好生奇怪,道:“你看什麽?”店小二道:“我看客官不是本地人,這個時分去找客店怕有麻煩。”雲蕾道:“什麽?怎的麻煩?”店小二關上房門,小聲說道:“客官可知道官家為何征用小店嗎?”雲蕾道:“剛才人聲嘈雜,我聽不清楚。”店小二道:“聽說是招待蒙古使臣,聖上派有禦林軍統領親自護送呢。今日晌午時分,正定的客店就接到衙門通告,說是若有可疑的陌生人投宿,一定要報給公差知道。所以我怕客官到別間投宿,會有麻煩。”雲蕾笑道:“那麽何以你們又敢收留?我不可疑麽?”店小二忽道:“客官真姓,是不是一個‘雲’字?”雲蕾投宿之時,用的乃是假名假姓,聞言不覺一驚,手腕一翻,扣著店小二脈門,低聲喝道:“你是誰?”店小二道:“客官別驚,都是自己人。你若不信,有位客人留下一樣東西給你,你一看就知道了。”雲蕾心想:若然自己行藏破露,遲早難免動武,不放他走,亦是於事無補。便松開了手,讓店小二出門去。

過了片刻,店小二和掌櫃一同走進,掌櫃的取出一個小包,用絲巾包住,遞過去道:“雲相公,這就是那位客官留下來給你的信物。”雲蕾輕輕解開,只見裹著的乃是一枝碧綠珊瑚,共分九瓣,綠色晶瑩,雲蕾一見,不覺呆了。這枝珊瑚正是自己送與石翠鳳作為聘禮的那枝珊瑚,不覺失聲問道:“她也來了,她在此麽?”掌櫃的道:“石姑娘昨日曾到此處,詳細說了雲相公的面貌,叫我們留神,雲相公果然投宿小店,這可真是巧啊!”

雲蕾做聲不得,想起石翠鳳一片癡情,竟是擺脫不了,不由得暗暗叫苦。掌櫃的道:“實不相瞞,小店乃是海陽幫的產業,暗中招待江湖上各號人物,轟天雷石老前輩與我們都是老相識。石姑娘昨晚匆匆經過,留下此枝珊瑚,請你明日絕早,一定要到青龍峽候她!到時自然有人帶你前往。”雲蕾只得點了點頭,問道:“那麽,我今晚睡在何處?”掌櫃的道:“我當你是自己人。只是委屈相公將客房讓出來,住到賬房裏去。”雲蕾喜道:“好極,好極!我也要看看蒙古使臣的威風。”

雲蕾吃過晚飯,又假寐一回,養足精神,只聽得門外蹄聲得得,人馬聲喧,客店人中,都跑出去迎接,雲蕾不敢露面,從門縫裏張望,只見四個軍官陪著七、八個蒙古人走進客店。走在中間,被眾人群星捧月般地擁著的那個蒙古人特別令人注目,雲蕾一看,認得此人正是以前偷襲周健山寨,曾和自己交過手的那個番王。

這間客店是城中最大的客店,房間甚多,四個禦林軍官逐個房間細細察看,又問掌櫃的道:“沒有閑人了麽?”掌櫃的道:“長官明察,小店幸蒙征用,怎敢收留閑人?”軍官尚欲進內間細查,那蒙古番王大聲笑道:“統領不用如此小心了,中國雖大,能與我們抵敵的人物只怕還未曾有!若然有人暗算,那就是他自尋死路,也不必勞動諸位相助,只須負責掩埋屍體便行了。”四個禦林軍官一齊哈腰說道:“是,是!貴國武士,天下無敵,是卑職過於小心了。”雲蕾在裏面好不生氣,心中暗道:“等一會兒,我倒要你們知道厲害!”

一眾人等,各自安歇,只有兩名蒙古武士與兩名軍官輪班守夜。雲蕾換了夜行衣服,聽得敲了三更,悄悄地穿窗而出,伏在檐角,將梅花蝴蝶鏢扣在掌心,只等那兩名蒙古武士背向自己之時,就發鏢將他們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