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撲朔迷離 耐心詳怪夢尋幽探秘 無意會高人(第3/6頁)

黃衫少年動了幾下,忽然直跳起來,叫道:“老虎!老虎!”冒浣蓮盈盈走過,柔聲說道:“別怕,我在這兒。你發了什麽惡夢?”黃衫少年用手輕拍頭顱,睜大眼睛,四圍一看,看見自己的兩把長劍,墮在地上,驚駭問道:“我真的和人打架了嗎?我殺了人沒有?”冒浣蓮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你從樓上走下來,在這裏睡了一覺。”

黃衫少年定了定神,屋內燈光搖曳,屋外夜風低嘯。冒浣蓮盈盈地站在燭旁,一雙如秋水的眼睛盯著自己。他又困惑地用手搔了搔頭,問道:“這是不是夢?”冒浣蓮笑道:“當然不是,不信你咬咬手指。”黃衫少年道:“那你來這裏做什麽?”冒浣蓮道:“我來告訴你你是誰!”

黃衫少年驟吃一驚,攤開兩手叫道:“請說!”冒浣蓮道:“你先把你做的惡夢告訴我,然後我才告訴你!”黃衫少年想了一想道:“好,我先告訴你。”

他說:“夢中我在一個大山中,山中有一棵桂樹。”說到桂樹,他面色蒼白,歇了一下,再往下道:“樹下有兩只綿羊,一老一幼。突然間空中飛來了一只老虎,這老虎有翅膀的。這老虎很和善,和小綿羊玩起來啦。後來不知怎的,那老綿羊和它打架,老綿羊的角把老虎觸得直退,那老虎飛了起來,張開大口就咬,樣子非常可怕。我一顆石頭打過去,把老虎的翅膀打斷,兩只綿羊咩咩大叫。後來一陣狂風吹過,把桂樹吹折,樹幹正正打中我的鼻梁,我就醒了!”

冒浣蓮一面聽一面想,聽完之後,眼睛一亮,說道:“聽著,我現在告訴你,你是不是懷疑自己以前殺過一個很親的人,但卻想不起這人是誰?”黃衫少年全身戰抖,點了點頭。冒浣蓮道:“你不敢想,因為這人是你的父親,你以為你自己殺了父親!”

黃衫少年一聽之後,面色大變,伸開大手,朝冒浣蓮當頭抓下。冒浣蓮凝立不動,鎮定地看著他,黃衫少年的手已觸著冒浣蓮頭上秀發,以他的功夫,只要往下一抓,十個冒浣蓮也不能再活。

冒浣蓮微微笑著,定著眼睛看他。黃衫少年躊躇一下。冒浣蓮緩緩說道:“但你並沒有殺死自己的父親!你趕快放手,別弄亂了我的頭發,你再不放,我要生氣了。”

黃衫少年籲了口氣,突然像鬥敗的公雞似的,頹然倒在地上,掩面啜泣。冒浣蓮理好秀發,讓他哭了一會,這才過去將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說道:“你起來,你想起了自己是誰嗎?”黃衫少年隨著冒浣蓮的聲音站起,說道:“還是想不起!我只是記起了我真的殺死了父親呀!”冒浣蓮說道:“我說你沒殺死就是沒殺死,你不信我的話?好,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冒浣蓮坐了下來,在桌上取過紙筆,吮墨揮毫,不過片刻,便畫成了一幅絕妙的山水畫。畫的是劍閣棧道絕頂處的景象,棧道之旁,有一奇峰突出,底下是兩峰夾峙的幽谷。畫完之後,擲筆一笑,對黃衫少年道:“你看看,這地方你可熟悉?”

黃衫少年“咦”了一聲,凝眸說道:“這地方真熟,我好像在那裏住過。”冒浣蓮又提起筆來,在突出的山峰間畫上兩株虬松,在松樹下又添上一間茅屋。黃衫少年嚷道:“你畫錯了,這間茅屋靠近右邊的松樹,不是在兩棵松樹的中間。”冒浣蓮道:“你對了,這地方你比我熟,我故意畫錯一點點,你都看得出來。”

黃衫少年這時也坐了下來,支頭默坐。冒浣蓮也不理他,在茅屋前面畫了一個黑瘦老人和一個紅面老人。冒浣蓮是一代才子冒辟疆之女,丹青妙筆,得自家傳,畫起來神似得很。畫成之後,推了黃衫少年一把,叫道:“你再睜開眼睛看看,哪一個是你的父親?”

黃衫少年睜大眼睛,只一看便跳了起來,冒浣蓮叫道:“你靜靜,不要發慌!”黃衫少年面色大變,在這幅畫側站著,動也不動,好象化石一樣僵在那兒。

良久,良久,黃衫少年突然指著圖中的紅面老人道:“我殺了這個人!”冒浣蓮道:“他是你的父親嗎?”黃衫少年顫聲說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冒浣蓮道:“哪會這樣?”黃衫少年又指了指圖中的黑瘦老人道:“這個人好像和我還親,不過我一見到他的像,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好像是討厭他,又好像是可憐他。”他掩著雙目呻吟道:“你把畫拿開,總之,我不想看見他,也不願想起他。冒姑娘,你怎麽認識他們?你又怎麽好像熟悉我的過去?”

冒浣蓮將他的手輕輕握了一下,用姐姐的口吻說道:“你聽我說,你以為你殺死父親,其實你並沒有。你不願想起那個黑瘦老人,其實你無時不想著他。你剛才發的那個惡夢,夢中的老綿羊就是他,小綿羊是你,有翅膀的老虎是紅面老人。只因為你極力不準自己去想,所以他們在夢中化了形狀出來,你擲的那塊石頭.大約是顆暗器。”黃衫少年道:“那麽桂樹被風吹折,樹幹打中我的鼻梁又怎樣解釋呢?”冒浣蓮道:“桂樹也是代表那個黑瘦老人,他本來的名字就叫做桂天瀾,難道你不知道嗎?大約你又愛他又恨他,所以他既像和善的老綿羊,又被風吹折,至於樹枝打中你的鼻梁,那不關事。那是我和傅伯伯用紙條在你鼻孔撩了兩撩,得出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