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劍膽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鳥雪泥鴻爪 亦真亦幻異鄉人(第2/8頁)

吳三桂開府昆明之後,也曾屢次派軍“進剿”,可是川滇邊境,深山大川,地勢險峻,李來亨部隊又神出鬼沒,飄忽如風,因此在明亡之後一直成為清廷的隱患。

這樣的僵持之局,繼續了二十余年。李來亨雖然限於實力不能出擊,吳三桂也不敢深入“剿匪”。這少年書生名喚李思永,是李來亨的幼弟,文才武略,出色當行,雖然他不是主帥,名氣還在擔任主帥的哥哥之上。

到了康熙十三年,吳三桂為清廷所迫,急圖謀反自救,這時想起了李自成的余部,正是自己背後的一把尖刀,若然得不到他們的諒解就冒昧舉兵,他們自山區一出,自己就將背腹受敵,因此極為焦慮。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時光,昆明正處在大風暴的前夕,清廷的人,西南各省督撫的人,平南王、靖南王的使者,李來亨的部屬,各方面的人都在昆明勾心鬥角地活動。吳三桂苦思無計,最後聽了一個謀士之言,厚著面皮,遣使者帶密信到川滇邊區,致函李來亨,要求棄嫌修好。李來亨和手下大將,密議三日,眾論紛紜,有的說吳三桂是逼死“先帝”(指李自成)的大仇人,如何能夠合作?有的說他既決心抗清,就大可聯合一致。最後李思永一言而決,提出八個大字:“以我為主,先外後內。”上句意思是若和吳三桂聯合行動,必須自己這邊握著主動的大權;下句意思是,為了先對付滿清,不妨把吳三桂的舊仇暫拋開一邊。計策一定,李思永不惜親身冒險,單槍匹馬,前往昆明。

書接前文。話說吳三桂見了李思永,滿面堆歡,連連解釋。李思永冷冷說道:“王爺不用多言,我們若是記著前仇,今日也不會到此。”

吳三桂拍掌作態,連聲贊道:“是呀!所以我們都佩服李公子的度量!今日之事,該先驅逐胡虜出關。”淩未風聽了,忽然唱起一段戲曲道白:“這叫做——解鈴還須系鈴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意思十分明顯,譏笑當日引清兵入關的是吳三桂,現在要驅逐清兵出關又是吳三桂。

保柱雙目噴火,按捺不住,大聲喝道:“你這廝說什麽?”淩未風嘻嘻笑道:“無聊得緊,唱唱曲兒。”吳三桂怕事情弄僵,幹笑幾聲說道:“這位壯士真好閑情,不過咱們還是先談談正事。”接著他就說出一大堆督撫的名字,並道:“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精忠也將在南方響應,我看除非義旗不舉,一舉大事必成。喏,這位就是平南王的使者。”說著指了一指金崖,金崖受寵若驚,躬腰說道:“我們都唯平西王的馬首是瞻。”吳三桂瞪了他一眼道:“以後別再稱我平西王了,我現在的官銜是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討虜大將軍!”說罷又換過笑臉對李思永道:“賢昆仲一向以討虜為己任,這回該沒第二句啰!”

李思永淡淡說道:“‘義旗’說得倒容易,只是這檄文可很難下筆呀!”淩未風突然又插口道:“敢問這‘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討虜大將軍’是誰封的?若有人問起永明王的下場,大將軍又該如何對答?”永明王是明朝的宗室,也是南明抗清的最後一支,永明王是吳三桂親自追到緬甸,捉來絞殺的。淩未風這一當面嘲罵,吳三桂尚未作聲,保柱已倏地拔出劍來,隔座刺去,李思永站起袖子一拂,攔在兩人中間。吳三桂大叫“住手!”保柱漲紅了面,硬將刺出的劍撤回,仍是怒目而視。

李思永雙手據桌,緩緩說道:“大將軍暫請息怒,淩大俠所言雖然冒犯虎威,卻也不無道理!”吳三桂凝坐不動,陰陰沉沉地說道:“什麽道理?願見教於高明!”

李思永道:“大將軍既願坦誠相見,必不以直言為罪,以大將軍的身份,今日若仍以反清復明為號召,恐大有未便。名不正則言不順,明朝斷送在將軍手上,天下共知,今日將軍自稱‘興明滅虜’,恐百姓難以信服!”

吳三桂尷尬之極,滿肚怒火,卻又不便發作出來,眉頭一皺,強忍問道:“然則公子又有何高見?”李思永坦然說道:“與其用‘反清復明’不如用‘驅虜興漢’,而且以大將軍名義昭告四方,不如由家兄出面。”保柱怒問道:“原來說來說去,卻是你們想自己作主!叫我們替你打江山!”李思永憤然說道:“我只知擇於天下有利者而為,只求能驅除胡虜,並不計較其他,也不避嫌退讓!”

吳三桂拂袖而起,幹笑幾聲說道:“李公子確是直爽男兒,但此事一時難決,容日再議如何?保柱,你替我送客!”給保柱打了一個眼色,便即帶領兩旁文武離開。

保柱心領神會,端茶送客,此時大堂上除李思永、劉郁芳、淩未風三人外,便只有保柱一人。保柱端起茶杯,卻只是作出送客姿態,並不陪他們外出,也沒叫人帶路。李思永只道是彼此言語沖撞,所以他們故意冷淡,心中暗笑吳三桂量淺;淩未風老於江湖,卻是滿腹狐疑。他走了十余步,回頭一看,只見保柱一臉獰笑,淩未風大叫:“李公子留神!”保柱已在墻壁上一按,驀然間“轟隆”一聲,大堂中央的地面,突然下陷,淩未風施展絕頂輕功,身子一弓,箭一般朝保柱沖去,保柱雙袖一揚,打出一套金杯,淩未風半空中身子拳曲,一個倒翻,避過金杯,像大鷹撲下,朝保柱便抓。他來得疾如閃電,保柱剛自一怔,已給他沖到面前。保柱急得雙拳如風打出。淩未風不閃不躲,一把將他抱住,兩人一同跌下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