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比劍壓兇人 同門決戰展圖尋綺夢 舊侶重來(第2/6頁)

劉郁芳瞪了他一眼道:“事情有時很復雜,在沒有完全清楚之前,隨便下判語,可能就鑄成大錯。我那位朋友,從小就是非常堅硬的小子。可是他被捕時到底只是十六歲的大孩子哪!”韓志邦道:“是孩子也不能原諒!”劉郁芳不理他插嘴,繼續說下去道:“他被捕後,受了各種毒刑,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後來敵人使用苦肉計,叫一個人喬裝抗清義士,和他同關在一個牢房,提他出去打時,也把那個人拖去打,而且比他還打得厲害。他年紀輕就相信那人是自己人。那人說要越獄,但怕出獄後無處躲藏,他就將我們總部的地址說給那人知道。這件事是我們的人越獄後,擒著獄卒,詳細查問才查出來的!”

韓志邦聽了這話,登時呆住,顫聲說道:“劉大姐,恕我大膽,我想問你一句話……。”

劉郁芳把頭發向後掠了一掠,面對著韓志邦,用一種急促的聲調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麽了。這十多年來,我總帶著他的畫像,結婚的事情,我連想也沒有想過!”韓志邦默然不語,過了一會,才輕聲說道:“你的想法真可怕!”劉郁芳搖搖頭道:“假如你當時看見他給我打的那張臉,你就不會以為我想得可怕了!我一閉起眼睛,就會看見他,那可怖的、絕望的、孩子氣的臉!我殺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做錯的事情是再也不能挽回了!”

淩未風扭絞著雙手,帶著刀痕的臉,冷冰冰的一點表情也沒有。劉郁芳瞥了一眼,驀地裏驚叫起來。用手蒙著眼睛,喊道:“呀!我好像又看到他了……”韓志邦跑過去,用手輕輕扶著她,說道:“總舵主,你想得太多了,這只是一種幻覺……”他話未說完,眼光和淩未風碰個正著,淩未風的眼光就像刺人的“天山神芒”一樣,韓志邦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嚷道:“淩大哥,不要這樣看人行不行?給你嚇死了!”

淩未風“嗤”的一聲嘲笑道:“虧你們還是天地會的舵主呢!這樣膽小。你們別盡作惡夢了,你聽聽,外面好像有人來了。”

這時石窟裏嗡嗡然地響起回聲,一團火光在黑暗中漸漸移近。淩未風振臂迎上,只見外面來了四個喇嘛和一個軍官裝束的人。淩未風和韓志邦都懂得藏語,兩面交談,知道他們也是錯過宿頭,才到石窟過夜的。

四個喇嘛都很和藹,只是那個軍官神色卻頗傲慢,淩未風瞧著他的袖口繡有飛鷹,知道那是吳三桂王府中人的標志,不覺看多了兩眼,那軍官嘀嘀咕咕,淩未風等也不理他,自在佛像之後安歇。那佛像三丈來高,像一個大屏風一樣,將兩邊的人阻隔開來。

那幾個喇嘛,興致似乎很好,在佛像前燒起一堆火,手舞足蹈地唱起歌來。歌聲起初激昂清越,較後卻很蒼涼。劉郁芳好奇地問道:“他們唱的是什麽?”

淩未風聽了一會,說道:“他們唱的是西藏的一個傳奇故事。故事說有一個少年叫做哈的盧,是草原上的英雄,又是一個好歌手,他非常驕傲,從不肯向人低頭。後來他愛上一個牧羊女,名叫阿蓋,阿蓋比他更驕傲,要他當著眾人的面,跪在她的裙下,她才答應婚事。哈的盧果真跪下來求婚,年青的姑娘們都掩著面,不忍見她們心目中的英雄,這樣受淩辱。現在唱的,就是哈的盧說的話,他說:‘我孤鶴野雲的仙夢,到而今都已幻入空冥,這二十年來的深心驕傲,都降伏你冰雪的聰明!’”劉郁芳聽著淩未風的轉譯,心中如醉,偶然一瞥,只見淩未風的眼中,也閃著異樣的光彩。

劉郁芳驚異地望了望淩未風,淩未風“噓”了一聲道:“你聽,這首西藏的傳奇詩美極了!現在是牧羊女阿蓋的傾訴。她曾拒絕過一個藩王王子的求婚,心中其實也是愛哈的盧的。她說:

一切繁華在我是曇花過眼,

眾生色相到明朝又是虛無,

我只見夜空中的明星一點,

永恒不滅直到石爛海枯!

那不滅的星星是他漆黑的明眸,

將指示我去膜拜,叫我去祈求,

這十多年來的癡情眷戀,

願化作他心坎中的脈脈長流。”

劉郁芳呼吸緊促,撫掌說道:“這首歌果然好,結果怎樣?該是他們兩人結了婚吧?”淩未風憂郁地說道:“不是,結局是誰也料不到的,哈的盧是非常驕傲的人,他愛阿蓋,他也愛自己的驕傲,他跪下來求婚,阿蓋笑了,正想拉他起來,不料他一把匕首就把阿蓋插死了,跟著他自己也自殺了。他臨死前唱道:

歡樂的時間過得短促而明亮,

像黑夜的天空驀地電光一閃,

雖旋即又消於漠漠長空,

已照出快樂悲哀合織的愛念。”

韓志邦喊起來道:“這不近人情,如果我愛一個人,我絕不會殺她!”淩未風笑道:“我也不會,但如果我是哈的盧,那女人要我當眾表示屈服,我也一定不會向她求婚。這首歌雖然不近人情,但也唱出了人的自尊,雖然那自尊是過分的。這首長歌的題名是:在草原上誰是最倔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