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杭州大婚

秋天的陽光,把雪山冰峰,迫射起千萬道霞輝麗彩,可是楊雲驄已無心欣賞這人間難見的奇景了,他急著要去見飛紅巾。“飛紅巾會不會見我呢?”這一個問號迫使他像旋風一樣的離開白發魔女。終於他在天山南高峰的山麓,找到了一間木屋,裏面隱隱傳出了梵唄之聲。

“飛紅巾,飛紅巾,我來了啊!請你開門,開門!”楊雲驄用力拍門,大聲叫喊。可是裏面的人毫無反應。楊雲驄著急極了,拼著受飛紅巾的責罵,飄身翻上屋檐,跳落屋內。屋內爐香繚繞,一個女人正趺坐在蒲團之上,閉目念經,對外面的紛擾,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楊雲驄一眼望去,心靈如受風暴襲擊,頓時呆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飛紅巾嗎?這蒲團上的女人難道就是那個明朗豪邁的草原女英雄?楊雲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蒲團上的女人白發飄飄,在背後看來,和年近古稀的白發魔女,竟是一模一樣。難道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居然會白發滿頭。

“哦!可憐的飛紅巾,太多的憂患使她變成了這個模樣!”楊雲驄一陣顫栗,這刹那間,飛紅巾過去的形象驀湧心頭,草原上的並轡驅馳,古堡中的歡愉談笑,這一切都過去了,不會再在目前的這位“白發少女”的身上出現了。楊雲驄激動得幾乎要跪上去抱著她,向她求恕。可是求她原諒什麽?納蘭明慧的影子也湧現出來,自己和明慧也並沒有錯呀,感情上的負債,有時真是還不清的!

飛紅巾仍然是在低聲念經。楊雲驄柔聲說道:“飛紅巾,草原上的兄弟們需要你,你和我下山吧!我們永遠是最好最好的朋友!”飛紅巾頭也不擡,念經念得更起勁了。楊雲驄隱隱約約地聽得她念道:“世法如幻如夢,如響如光,如影如化,如水中泡,如鏡中像,如熱時炎,如水中月,是以諸法無常,一念在我。……摩訶般若波羅密。”這是大乘般若經的經文。楊雲驄叫起來道:“飛紅巾,你怎麽啦?草原上鐵馬金戈,狼煙處處,你卻說什麽如幻如夢。難道在浴血死戰的你的族人,在你的心目中,也是一團幻影?飛紅巾,不要發傻了,跟我下山去吧!”飛紅巾仍如不聞不見,趺坐蒲團之上,除了嘴皮微微開合之外,簡直就像古代遺留下來的一尊石像。

楊雲驄呆然立在飛紅巾身邊,不知如何是好。過了許久,忽然想起來道;“飛紅巾孤身遁跡雪山,難道草原上的抗爭,已經被清兵撲滅了?”這一想,不禁冷汗沁背,呼口氣道:“飛紅巾,我此刻不能在這裏伴你了,我還要下山去看看我的弟兄。過些時候,我再來見你。”橫起心腸,又越墻走了。飛紅巾聽得楊雲驄已經走遠,把佛經一拋,說道:“你永遠不會再見我了!”

這個時候,納蘭明慧也正是黯然魂消無限傷心,他的父親納蘭秀吉被調任杭州總兵,聽說這還是多鐸的主意,多鐸新近升任兩江提督,平定了前明魯王的遺部,又承襲了鄂親王的王位,真是喜事重重,十分得意。他不想到塞外完婚,也不想萬裏迎親到京中圓娶。因此憑著自己的職位,便索性把納蘭秀吉調到杭州來,當自己的屬下。在江南桂子飄香之日完婚,那可是人生一大樂事。納蘭秀吉既是宗室,又在新疆積有戰功,調任總兵,那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可是納蘭明慧卻是柔腸寸斷,她愛上了新疆的草原,因為草原上有她所愛的人。那晚楊雲驄在將軍府內大鬧之後,她一直等著他再來,可是楊雲驄卻不見再來了。她懷疑楊雲驄恨她惱她,不願再見她了。“難道你就一點也不能體會我的苦心?”納蘭明慧在低低地埋怨了。可是楊雲驄仍不見再來。倒是她的父親突然從邊疆回來,跟著便是舉家南返了。

楊雲驄下了天山,草原上的景象已與以前大大不同了,清軍的營帳,隨處可見。各族的戰士們,卻已流散四方,或藏起刀槍,銷聲匿跡了。原來就在他天山來去的一個月中,南疆草原上的抗清武裝,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北疆的清兵在統治鞏固之後,調兵南來,而多鐸也請準皇上,把青海駐屯軍的騎兵都調到新疆。而另一方面,喀爾沁草原上,自飛紅巾率部離去後,實力也較前單薄,竟給清軍各個擊破了。

楊雲驄千辛萬苦,在草原上找到了他的兩個盟兄弟,伊士達和麥蓋提,問清情況,籲了口氣,說道:“今後的事,全靠你們了。我要離開新疆一趟。”他飄然潛入伊犁,想和納蘭明慧見最後一面,問她願不願和自己出奔,他打算不論納蘭明慧肯不肯和自己同行,他都要進入關內了。關內有他的老家,而且聽說在浙江南部還有明朝皇室魯王的舊部,在湖北還有李闖王兒子李錦的大軍。到了江南,也許還可做番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