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擊 第二章 傷心快活人(第2/3頁)

此際,納蘭和方柔激,各據一方,閃幌而退,兩人已隔三丈之遙。

情況比前還兇險。

兇險多了。

兩人相距愈遠、沖力愈大、殺力愈強。像方柔激和納蘭這樣的高手,距離愈遠發招,只怕殺傷力更無法估計。

果然,納蘭夾著一聲大喝,沖殺向方柔激。

方柔激手中的金虹劍,也給激發出殺氣,如同麗日一般,光華燦亮!

方柔激也給激發出強烈不可攫的戰志!

納蘭沖近,只在一個“要命的距離”下,加上兩人的速度,只不過是刹瞬間之一刹瞬的事,但方柔激已出劍。

他幾乎有“已擊中對方”的感覺。

但他以多年的劍決經驗也及時告訴了他:那是錯覺!

納蘭已在那一霎間旁飛遠飏,望空而去。

方柔激一下子失去了納蘭的蹤影。

忽覺頭背一寒。

納蘭的劍尖,已抵住他的後腦。

方柔激長嘆一聲:“你殺吧,死在你手裏,總勝於他人。”

他手中的金虹劍卻在不甘於此,發出悲鳴。

“嗖”的一聲,後頭之寒芒忽滅。

納蘭收劍。

方柔激徐徐轉過身子。

納蘭俯身,拾起劍鞘,遞給方柔激。

“什麽意思?”方柔激接過劍鞘,還劍入鞘,神情落寞,問:“不是說過誰敗誰死的嗎?”

“你沒有敗;”納蘭道,“我不曾勝。”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你不必使些話來安慰我。”

“你根本無心作戰,打出來的不是你全盛和全神以赴的成功,所以根本不是我擊敗你,而是你擊敗了你自己。”

“……”

“或者說,是嫂夫人擊敗了你。一個人,如果自己不要勝利,沒有人可教他成功。如果他鬥志強烈、不屈不撓,就算命運也得避他三分;試想:一個人的生命如同激流之勢,巖石、山壁還是劍,還一樣能阻得了它的奔流?”

“你不明白。”

“我是明白,但我沒法子幫你分擔而已。你惦念嫂夫人之情,可感可佩,但嫂子若然在世,她必定很不高興你這樣子的自暴自棄。懷念一個逝去的人並不能叫她復活,但過度懷念一個失去的人卻足以使自己夭亡。”

“我明白了。”

“?”

“你約我決戰,只不過是要我重新振發,要激發我的鬥志?”

“這也是真的。當我看見我的好友‘風流劍客’方柔激如此灰心喪志,要比我殺了他還心翳。如果你要求生,想求勝,我焉能如此輕易擊敗得了你?換作平時,我早已倒在湖邊喝鹽水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你根本敗不了我。”

“好,這次與你重遇,就只有你剛才的最後一刻和剛剛這一句話,才有點像方柔激。”

“不過,我也勝不了你。”

“我們是好朋友。”納蘭道,“好朋友之間,根本不需分勝負,只希望對方更好,是不是?”

“但我已失去活下去的目標;沒有了目標,勝敗對我已不重要。我本來就是一個不需要大家評價和認定中求存的人。我最疼惜眠花,她已離我而去,我抱著痛苦的記憶靦顏求生,何必!”

“她是去了嗎?”

“什麽?”

“我看她仍活著。”

“你說什麽!?”

“她不是一直活在你心中嗎?”

“這…………”

“要是連你也死了,世上就沒有想念她的人了。你別以為死了之後就可以和她相會,世外還有沒有仙境鬼城,誰也不知,對不知的事,一個劍客,不如相信自己還能掌握著的劍。你要是真的對她內疚,你就該罰自己活下去,永遠惦想著她;如果你要對得起她,便應馬上振作,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一個心頹志沮的人想著一個美麗女子,豈不是辱沒了宋眠花!”

“……你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但很無禮,我是你的好朋友,這時候,我也不想說一些不著邊際、無聊的、安慰的話。”

“不過,因為眠花之逝,我對許多事情的看法,都有了更易。恐怖……雄心不復在,鬥志亦不如往昔熾了。”

“譬如?”

“以前我要爭霸天下,以畢生心力,注於劍上。那時,我覺得手執金虹劍者,必須要不住拚鬥、不斷格殺,才能對得起這一把戰者之劍、古之神兵!可是,現在,我知道勝敗原是空,追逐又何用?況且,放下了劍反而悟了劍道:永遠天外有天,山高有山,要想天下無敵,也不過天下只一人,談何容易!也許,只有仁者無敵,但我向主以惡制惡,以暴易暴,未嘗仁也!再在江湖裏混世,也不過是丟人現眼而已!”

“劍道就是天道!”

“天道即心!儒士們一向都認為‘仁者無敵’,何也?因為仁者人也,亦即二人之意,必須合乎二人之間的人情,也有天理,而天理不外人心,法理不過人情。顧恤人情,本身就是一種德行,應該加以闡揚,可是為了得到他人的認定和頌贊,才算做對了,那麽自己的性情呢?你一向以欲達情而破制,雖然近乎魔道,但神魔本一家,得道為先。你雖是個認真面對自己的人。雖然不合乎中庸之道,但你又不是個要做權力上多方平衡的為政者;在激揚的生命中尋求多采多姿,在生活的波瀾壯闊裏慷慨高歌,持劍衛道,行俠仗義,得要此為合天理而滅人欲的控制人心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