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長江 跋 荒腔走板

最近也真巧,一連幾次的演講與座談,都與“武俠”二字牽上了或多或少的關系。十月廿二日下台南,本擬廿三日晚赴南師專演講,後因事改動,在“六樓”上與成功大學的寫作協會、SIGMA社、道德重整合唱團,以及神州社在南部成員歡聚一堂,從郭明坤發言開始,至邱一新的話為結束,都認為神州社宏揚了“俠義”的傳統,這承接了中國知識份子關心國是,濟世為懷的精神,我們不知道我們做得是否夠好,別人是否亦有同好,但在這風雨危舟的時代裏,強調俠者的英氣與活力,是能為民族的志節與正義擂鼓唱道的。顏元在“言行錄”學問篇裏有雲:“立言但論是非,不論異同。是,則一二人之見不可易也;非,則雖千萬人所同不隨聲也;豈惟千萬,雖百千年同迷之局,我輩亦當以先覺覺後覺,不必附和雷同也。”我們要求的就是本著這種求學講學的精神,縱受人所非,亦勇於進言,若自知有錯,也敢於改過。當時沈兄瑞彬起而奮言,鏗鏘如刀劍交擊,情義高昂,自然豎立了一代義風。當晚交融甚歡,三十多顆真誠的心,人散後,星空下,還真覺得人間有大信。

廿四日赴成大演講:“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由我及鳳還、黃昏星、清嘯、雲閣、劍誰主講,礙於一些變故,因而著重家事的討論。會後聽眾李志和先論及國事,再言及神州所本知行合一之論,不耽於書生文弱,不止於匹夫武勇,可以作個借鏡。蘇軾留侯論雲:“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匹夫之勇,狂妄之俠,為神州人所不取。知識份子在可以仗義執言之時,卻藏頭縮尾,獨善其身,不足為中國傳統大丈夫之凜烈氣節也。廿五日赴南一中演講“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由鳳還主持,輕燕、雲閣、黃昏星主講,我權充“司儀”,會中獲全場熱烈支持,散會後人猶遲遲未離,有人幾乎立即想與我們北返。在場的廿二位神州人,走出南一中,回望那莊嚴的校門,心中亦升起了一股神飛的大志。

廿五日返台北,廿六日即赴中央大學講“詩天下”,這與我們以前在師大附中講“神州人”,及我在兩年半前在政大講“無邊落木蕭蕭下”並不一樣。主講是黃昏星、雁平、雲閣、輕燕、主席是鳳還,從文學談起,一直談到社裏的活動、組織、訓練、康老師等所提出的問題其實是給我們最大的激勵。其中雁平由練武談起,強調培養浩然正氣,浩然正氣就是人對天地萬物的一種自然態度,語態莊重,以他一個剛擊道基本動作教練的資歷來說,自然說得重若泰山。後來我出去朗誦“蒙古”一詩,亦受激於在場的一群同慷慨、同高歌、也同溫柔,同敦厚的新朋友的熱烈神采。廿七日,回到試劍山莊,廿八日,到成中演講。這次主持會議大部份是神州新銳,包括:林雲閣、戚小樓、陳劍誰、陳飛煙與張長弓,談到一半,成中同學之激情風采、縱橫論調、致密思考、恣意抒懷,使我三度忍不住起身說話:中國是有希望的,因為她的少年是有自信的、明亮的、稟重的人。他們一再報以驚天動地的掌聲持久不斷,我們都為神州寫下了驚彩羨艷的一筆。雖然武俠一直被人認為是正統音樂裏的荒腔走板,但此刻我們卻視他作國樂的菁華,取得她的長處,改正她的弱點,然後我們是經得起批評的。從成中走出來,神州人都有了一種新的燦爛的大懷抱。

大半年前,曾向清嘯言及:“希望在廿五歲前,能出書十五冊”。今年我廿四歲,已出版的書有:“將軍令”(詩集)、“狂旗”(散文)、“鑿痕”(小說)、“回首暮雲遠”(評論)、“今之俠者”(小說)、“四大名捕會京師”上下集(武俠)、“白衣方振眉”(武俠)、“龍哭千裏”(散文)、“山河錄”(詩集)、“劍試天下”(武俠)、“神州奇俠”(武俠),即將出版的有“天下人”(散文)、“三人行”(散文)等部,還有“坦蕩神州”(社史)、“高山流水知音”(詩刊)、“滿座衣冠似雪”(雜志)、“踏破賀蘭山缺”(雜志)、“風起長城遠”(雜文)等不算,也有十四部了。十月份已再版的計有“今之俠者”、“龍哭千裏”、“四大名捕會京師”、“白衣方振眉”等部,其他如娥真的“日子正當少女”、“重樓飛雪”,詩社的“高山流水知音”與“坦蕩神州”都再版了。這都是足堪告慰的事實。出版多少本書,或再版多少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山若真如畫,有無一時多少豪傑?這高山流水鳴琴擊築,有沒有天涯知音?

答案如果是“有”的話;我便在這本武俠小說裏,作了極大的嘗試。“神州奇俠”所引錄的,不止於古詩詞文章,還有現代詩。雖然我知道那是極不合理的,古代裏沒有現代詩人如鄭愁予、余光中、楊牧、瘂弦等,但他們的詩心,卻是可以款通的。以一個現代人寫出歷史性的武俠小說,其主旨應不在擬古(當然也不應把唐朝事發生在宋朝,或在明朝用手槍決鬥),而是點出一個現代武俠小說的趣味中心,武俠只是一個大的象征架構,其興趣是不想偏侷於一隅。作為一個現代人,我是寧看飛機劃空而去,萬裏無雲的朝邁,而不願見滿城騾馬,老牛破車式的犬儒慕古:這是我們要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