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流血,豈止流汗

一個時辰之內,絕對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其實人世間的變化之快、之大、之巨,根本不必一個時辰。只在刹那彈指間,就會有極大的轉易。

在時光流轉裏,幾乎沒有什麽是不變的。

所以,當人說“永恒”“永遠”、“永不”的時侯,那就是一個謊話的開始;只不過,有的謊活是騙人,有的謊話是騙已,有的謊話是騙人騙已!

在菜市口、十字東西街、羊棚橋,二嫂亭一帶,自蒲田一休大師一聲佛號起,已不止是流汗,還是流血!

血染平江府!

蘇看羊邢中散蔡小蟲小梁莫虛洲姚鐵凝霍夢姑傅三兩巴勒馬謝紅飛謝夢真牛滿江陰盛男餐風長老飲露真人……全部躍了出去。

分頭躍了出去。

劫囚。

群俠之中,只有一個沒有動手。

那就是蒲田一休大師。

他是出家人。

他是個誠心向佛的人,他不願破戒。

他不能殺人。

他也好打不平,他也主張救出龔俠懷,他也號召其他武林同道參加行動,他也參與籌劃劫囚的組織但他就是不能動手。

因為他一旦動手,就傷人難免。

殺人也難免。

所以他只旁觀。

只作記錄。

故此他仍然沒有破戒。

他仍是一位出家人。

(只不過,世上有些事,任由他人殺人害人,恐怕要比去殺人和害人本身的罪孽,也輕不了多少吧?)

“流雲一刀斬”傅三兩,他的刀長,他的刀快,他的刀奇。

他的刀收在袖裏,只五寸七分長,一出刀,見風即長,至長有八尺七寸三分;出襲時,忽長忽短,快而且絕!

他出刀瀟灑。

而且極具氣勢。

他一出刀,就砍下了押囚校尉的頭顱。

然後他站在馬上大喝:“我們是來劫囚的,無關者滾開,抵抗者殺無赦。”

這是他這一生裏最後的一句話。

話一說完,一直銀色的長針,細得像發一般,閃電般的自馬腹刺破馬背刺入傅三兩胯內再刺出頭頂,把他跟馬串在一起之後,然後一直匿伏在馬腹中的人才一骨碌的落下地來:

是這樣一個溫文、溫和、溫馴,臉上帶著溫暖笑意的年輕人!

傅三兩是第一個喪命的人,但他絕非是第一個沖出去的人。

第一個沖出去的當然是宋嫂。

謝夢真急。

(她好久沒見過龍頭了。)

謝夢真不能再等了。

(龍頭就在囚車裏!)

謝夢真飛身而出,幾乎連蒲田一休大師的佛號還未響起時已掠了出去。

根據日後一休大師由“神州詩舍”所印行的名著《正骨水》所載:

宋嫂(謝夢真)一連砍倒三名差撥,踢開一名管營(這時她左袖已給血浸染,想必已負了傷),撲上囚車,揮刀(那把刀極為鋒利,砍在人肉上作龍吟,剁在人骨上作虎嘯,空自揮舞時卻自成音韻)斷鎖,大呼“龍頭!”囚車內的人已給折磨得殘缺不全。

她正要救出龔俠懷,但給人攔在身前,搶先一步把龔俠懷挾了出來。

這人也是個女子。

謝紅飛。

這是名聞江湖的女殺手“月亮”鐘夫人的最後一次出手。

她死在這一役裏。

死在這一刹裏。

“龔俠懷”一出囚車,就殺了鐘夫人。

他殺人的武器很奇怪。

這武器有十幾種不同的鋒刃,但效用卻只有一個:

分解。

他“分解”了鐘夫人。

一休大師在後文緊接著說明:

囚車內的人當然不是龔俠懷!而是著名施刑手“你好嗎”。

謝紅飛便是死在“你好嗎”的手裏。

也許她也生怕她的妹妹一時激情,會受人暗算,是以搶先救出囚車中的人,因而喪命,不過“你好嗎”也沒占多大的便宜:他著了鐘夫人三枚暗器。

鐘夫人的死,激起了眾怒。

他們要劫囚:囚車內居然不是龔俠懷;“你好嗎”一向以施刑殘虐稱著江湖,更引發眾人的憤火。

他們耍泄憤。

要殺了大不慈悲。

殺了你好嗎。

“不好了!”當時蒲田一休大師一時忘了念佛號,曾脫口呼叫了一聲;因為,街頭、巷尾、四處、各路,都有軍隊、差役、衙捕、公人和身份不明的高手,蜂擁而出。

(這些決不是來參加救龔行動的人!)

(這些一定是伏兵!)

(如果不是事先布署好,這些無事吃食朝廷飯笑談喝飲百姓血的人,決不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奇、如此之勢在必得!)

“你們中伏了!”

一休大師大叫。

那時候,他就看見負責後援的融骨先生和銷魂頭陀帶兩路人馬,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