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我的失意是你的
嚴笑花掩住自己那包紮好的傷指,回到在“萬寶閣”裏一個屬於她的房子裏。
這房子是陸倔武送給她的,就叫“掬卉院”。
她堅決不要陸掘武送她,陸倔武就不敢相送。
看著她斷指冒出來的血,陸倔武覺得自己的心頭也淌血;那些血仿佛就是他流的,每一滴都和著英烈的味道。
他再也不敢違逆嚴笑花的話。
嚴笑花就和三妹姐回到房子裏。
然後她平靜的要三妹姐離開。
她只要剩下自己,這樣,仿佛跟龔俠懷就離得比較近。
龔俠懷被捕的消息一傳來,她第二天就答應了陸倔武一直以來的求婚,擺明了車馬,以放龔俠懷為交換的條件。
他看準刑部既然要動手逮龔俠懷,事情決無善了。
要救人,得趁早。
可是她這樣做,不知招來了多少人的流言:說她絕情,罵她背義,笑她婊子果然是婊子。
她可不管。
她做事一向不怕人說。
她是要用最安全的辦法來開釋龔俠懷,所以別人就不能再作貿然的行動。任何人要是打亂了她救龔俠懷的計劃,誰就是她的敵人。
就像劫獄,不到最後關頭,她是萬萬不肯走這一步,她不是怕,而是就算劫獄成功,龔俠懷也成了“黑人”,一輩子都見不得光,下半世只有亡命天涯。
他走的時候,以一聲晚安冰冷了陸倔武。她當然沒有留意到他唇邊的苦笑。也許這男人只有唇邊才能見出他真正的傷心。
傷。
痛。
受傷的是手指。
痛的是心。
沒有女人會不珍惜自己的身子。為了所愛的人,甚至寧死也不願有一點暇疵、不可以留下一道疤痕。
可是我卻是非傷不可。
要是不切斷一只手指,陸倔武一定糾纏個沒了。他那種男人,我是看得透心澈肺的了。無論他現在怎麽說愛我更甚於愛他自己,可是他也只不過是要得到我,一旦得到了我的身子,他還是會去選擇愛他自己多些。
我若是婉拒他,他決不罷手;我要是給他點甜頭,他就會得寸進尺。如果我斷然拒絕,他也會老羞成怒,因為這令他更深切地知道他在我心裏的位置永遠也不及你,他唯一的對策,也許只有把你毀掉或把你永久的押在牢裏,不放出來。我可不能冒這種險。我要絕了這個後患,除非放你出來,否則我決不容許他沾我一指。
所以我一劍切斷了手指。
自己的手指。
一如壯士斷腕,紅顏也可以斷指、甚至不惜斷臂的。
沒有了尾指,我的箏,是再也彈不好的了。琤琤琮琮,以前,我曾以指尖尋索你在江湖上的影蹤,你啊你,你在哪一處?少了一根尾指,我的琴,是再也彈不好的了。叮叮咚咚,我曾用琴聲譜出你英雄的俠風,你啊你,而今卻在牢中。其實,這也就罷了,我的指,是為你而斷的。我不斷弦、不焚琴、我只斷指,我的斷指是你的。我的指是為你而斷的。如果沒有你的聽,我還彈什麽琴、揚什麽箏?
我連失意都是你的。舉目蒼蒼,嘿,你進去多少日子了,結果,到今天才有一個人為了你幾乎要用他憤怒的眼神焚化了我這個“娼婦”!大哥,我看你那些朋友,也是白交了吧!你以前常說我傻,原來是我說對了,你才是傻的。
你一直都說我是一個活著的傻夢。我覺得你才是夢,而且是夢醒仍是夢。不過,夢醒的時候,已經是噩夢了。就算我是活在夢中,但我的夢也比你清醒,比你透明。以你的絕世之才、絕世之功,要求當世之名、俗世之利,簡直不費吹灰,但你卻天天要做大事,時時只關心本不關你事的事,結果做的盡是連蠢人都不幹的傻事!
雪和淚都是水的無聲,真正的悲痛是說不出哭不出的。你一被捕,“詭麗八尺門”立即表態,和你恩斷義絕,甚至比誰都更大義滅親地指責你。我呢?我更絕。你一被抓,第二天,我就開始傳出去:我要嫁人了,嫁給你的仇人陸倔武。我可不管他是不是設計害你的人,他總是一個下令抓你的人,我只要他做一個放你的人。我也不管別人怎麽想我我甚至也不管你怎麽看我:我和你有七種相知六種相惜,我連夢都是你的,假如連你都不了解我,我又何必再求世間的相知呢?
有時候,我想:我們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戀人,大概就是同行者吧……在這世間裏,你曾有過別的女人,我也有過別的男人,但在我恍惚的迷神裏總想到的是你。在我箏上流過的是你,高山流水,我的知音。在我琴弦穿過的是你,碧落紅塵,我的見證。
也許,我在世間的行雲流水裏,你就是那一陣風,我一動一靜都是你的。所以,你被抓以後。我沒有夢了,我連夢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