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一刀在手,人鬼不留
朱星五上前一步,湊近龔俠懷耳畔,低聲說:“大哥,我跟去瞧瞧。”
龔俠懷知道這“二弟”一向精明強幹。
朱星五一閃身,已掠了出去,蔡忍堅和杜小星,這才如釋重負,來刺殺的敵人盡去,該是龍頭和這位刀客敘舊的時候了吧?
卻見那肥刀客把手上的刀插入灰雪土裏,說:“我的刀法可好?”
“好。”龔俠懷斬釘截鐵。
“唔”王虛空好像很滿意這個回答,但還未滿足,“好在哪裏?”
“好在名不符實。”
“哦?!”
王虛空猶如一步踏空,“什麽?!”
“你才不是什麽‘一刀在手,人鬼不留’,”龔俠懷持平地說,“你的刀法留情得很,還很留余地呢!”
“但我跟你已沒有情可言,沒有余地可留了!”王虛空刷地拔刀,“我的刀是為你而練的!”
“天涯一點青山小,龔俠懷,”王虛空把刀在雪天裏舞得像一場壯麗的風雪,“拔出你的‘天涯刀’吧!”
蔡忍堅和杜小星這才知道:王虛空是來跟龍頭決鬥的。
大概王虛空就是為了要跟龍頭決鬥,才先行逐走星星、月亮、太陽的吧!
沒想到龍頭竟要和這個人比武。
這個一刀就嚇走了滿天滿地星月和陽光的人!
“我們一定要動手?”
“是!”
“為什麽?”
“因為你有名氣,我也有名氣。”
“天下間有名氣的人太多了!”
“因為你用刀,我也用刀。”
“用刀的人也太多了!”
“但是用刀用得像我們那麽有名的人並不多。”
“所以你一定要動手。”
“拔刀,請。”
在拔刀之前,龔俠懷忽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我好想再聽聽你打噴嚏的聲音。”
然後他雙指一彈,一朵花便彈在王虛空那一張大臉的中央那鼻端上。這一霎間,小花和大臉,相映成趣。
王虛空突覺眼前一物閃過,閉了閉眼睛,只覺得手裏一震,同時間,他鼻裏聞著花的香氣,如同大叫般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不過,他的刀,也在這一刻斫了出去。
龔俠懷把花彈到他的臉上,是從近處突襲,要不然也不一定能得手,但得手了之後也來不及閃躲。
因為王虛空的刀實在太快了。
王虛空的刀就架在龔俠懷的肩膊上。
刀已破衣,但未入肉。
“你敗了,”王虛空臉上出現了一種又欣喜、又傷心的神色:“你終於敗了。”
龔俠懷溫和地點頭。
“好,我勝了你,但我不殺你……”王虛空猝然收刀,大方豪邁地道,“哈哈哈,我終於打龔俠懷敗了!”
不知是他的話又倒轉了還是為了什麽,他沒有說下去。
也沒有狂喜下去。
因為他已發現了一件事:
他發現是因為他看見
他看見自己手上的刀。
木刀。
木刀的意思就是木制的刀。
但他的刀是鋼刀。
精鋼打成的刀。
幾時他手裏的鋼刀,變成了一把木刀?!
不可置信地看著龔俠懷:龔俠懷背後只有刀鞘,已不見刀柄,而他的鋼刀,正握在龔俠懷的手上。
龔俠懷並沒有利用它。
而且也不準備使用它的樣子。
王虛空現在明白了:
龔俠懷就在彈一朵花令他閉目打了一個噴嚏的刹那間奪下他手中的鋼刀換了把木刀,而他自己還不自知。
在江湖上,誰都知道,龔俠懷年過三十三後,就不再用利刀了。
他用木刀。
據他說用木刀才比較能不殺人,甚至可以不傷人。
木刀就是“天涯刀”。
任何的“刀”,在龔俠懷使來,都是“天涯刀”。
王虛空現在的神情,仍是又傷心、又欣喜。
不然他還能怎樣?
難道要嚎陶大哭嗎?!
玉虛空走了。
他打著噴嚏,“哈啾”、哈啾”地走遠了。或者只有這樣,他要不斷的擤鼻涕,揩唾沫星子,所以誰都分辨不出他是不是也在抹淚。
臨行前他還狠狠地道:“今天我的鼻子不好,壞了事……待我打敗了劍俠葉紅後,我會再來找你的。”
他在土中拔回鋼刀,把木刀往地上一丟,就走。
真的,不走他還能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