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驚雷響幹秋

那一次方快安向相思示意後,也不知相思沒聽懂,還是她忘了,一切依然,相處如故,甚至不驚草木,沒有尷尬,大家如常往前推進,如舊遇上伏襲,照樣殺敵前進。

一一夜鄉已然在望。

(分手的日子近了)

(甚至觸手可及。)

可是,他們之間的沖突也日漸劇烈。

日益頻密,與日俱增。

更可怕的是:

竟連“青龍王”也不例外。

他不喜歡任何人接近相思姑娘。

他幾乎因此殺了公孫重眉。

白居不易幾乎也因而喪命。

下手的卻不是“青龍王”,而是那一位“大師”,那一個“和尚”。

一一一不過,總算是“幾乎”,而不是“真個”。

他們總算沒全然翻臉,主要是因為大家還有一個共同的目標:

把“相思”送到“一夜鄉”。

他們終於完成了這個心願。

完成了行程。

他們進入“淮南王府”一一一這位素以敢與朝中閹黨作對的王爺,興高采烈,親自出迎那千裏投奔風塵仆仆的世侄女相思姑娘。

當晚,他就在王府設宴招待群雄,並與大夥兒商量大計:如何運用相思姑娘手上所有的閹黨罪證,來對那些弄權喪國的官僚爪牙作出反撲。

並且,相思姑娘要好好地謝一謝大家,她“有話要跟對她最好的人說”。

一一她那“最好的人”是誰?

誰也不知。

誰都以為是自己。

誰都不希望是別人。

但晚上那一宴,大家都(滿懷希望地)去了。

那大晚上,大雷大雨,但王府裏卻十分熱鬧。

相思姑娘經過浴沐整妝,裝扮更衣,雲鬢珠飾,風釵絹披,更是出落得美艷動人。

她逐一地敬酒。

她感謝每一個護送她平安度過。安全過渡的人。

她對每一個人都說一番感謝的話。

她飲酒的風姿好美。

一一一但她那“對她最好的人”是誰呢?

一一一她有什麽話要說呢?

也許是因為酒意,方快安忍不住:這樣問了。

相思抿嘴笑了。

她彈著指(她還是彈指的手勢最是絕美,簡直美到了絕楚)艷麗著一種不可言喻的淒楚,說:

“那當然是魏九千歲了。沒有他的授計和重托我又怎能一一將你們引出誘來,引虎出山,一網成擒?是不是?”她又環起玉行帶點嬌艷憂傷的笑說,“真的相思姑娘早已給我們殺了,我這個相思旨在引你們相思之後真的想死。”

“我畢竟是姓朱的,怎麽跟朱家天下作對?”朱胃也呵呵笑道:“大家以為我真敢跟魏公作對,我才可以為他剪除亂黨。”

這時,錦衣衛,番子,王府軍隊,斤半堂高手,第九流好手,張弓搭箭,拔刀綽槍,全都呐喊了一聲,一擁而入。

這時恰好外面響了一聲雷,宛似從恒古千秋滾滾而來,又往未來歲月轟轟而去。

大家都在這一彈指間,發現自己都中了毒:酒裏有毒。

當然真正的毒還不是下在酒裏的,而是早就布於“相思姑娘”的一嗅,一笑,一舉,一動,一回眸,一彈指間。

生命本就是一彈指的事,更何況是成敗,更休說是相思了。

可不是嗎?

稿於九二年六月四日聚於中環麗港酒店

校於壬申年端午節敘於太古城康蘭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