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奔淮南

無可逃

溪水潺潺,林木森森。近處崖壁如削,遠處峰巒起伏。周圍不算安靜,除了溪水的流動聲外,還偶然才可聽到鳥雀的叫聲和大獸子的咆哮,但是齊君元構思的意境中卻靜謐得可怕,因為只有人發出的聲音對於他來說才是真正的聲音,其他的聲響都可以忽略不計。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即便有一點點風吹草動、枯葉飄落,他都會全身神經做出反應,將自己戒備得像張拉得滿滿的弓。

這已經是第五天了,但齊君元並不認為危險就此過去了。離恨谷中的刺客最擅長的就是等待,他在等待,對手也在等待。他知道對手早晚會停止追蹤和搜索,不管是誰,在用盡所有辦法都找不到目標的情況下,終究是會放棄並停止的。但齊君元也知道自己接下來必須更加小心,因為對手在找不到目標的情況下,他們會變換思路,改變搜索方向和範圍。所以對於齊君元而言,真正的危險還沒有開始,逐殺和被逐殺的遊戲隨時都會再次展開。

和上一次煙重津躍下懸崖不一樣,那次齊君元是以最快速度離開現場,消除蹤跡。這一次齊君元卻是在墜下兩處流溪落瀑之後馬上拼盡全力遊到了岸邊,然後找一處林密草深的地方藏了起來。

刺客行事,一般在出手和被發現之後都以最快速度離開現場。只有在相對安全或者逃不能逃的情況下才會找個地方藏起來。因為逃是主動的,掌握在自己手裏。藏是被動的,有利、不利全都寄希望於對方。對於這一點,從古至今的刺客行基本都是一樣,離恨谷的技藝規則也不例外。但這一次齊君元卻是反其道而行,他在還未完全逃出離恨谷範圍時就已經選擇躲藏。他覺得自己即便順激流很快逃走,所有規律痕跡仍難以逃過度衡廬兩個高手的追蹤。那一次金陵城中擺脫不了神眼蔔福就是一個先例,更何況兩個高手專事離恨谷懲處職責,循跡追蹤的本事更在蔔福之上。

但是只藏了一天齊君元就後悔了,因為他突然想到自己並不是第一個采用這種出人意料方法的。不久之前範嘯天就是采用這種方法就近躲在墻體夾縫中,結果他被別人提前設下的裝置殺死了。而自己的方式和他如出一轍,這樣做會不會也正好落在別人的設置之中?另外從天羅地網兩個高手手中逃脫,自己已經多次使用意外手段。一種手段用得太多,就會物極必反,那兩個度衡廬高手肯定已經意識到應該從意外的角度來尋找、追蹤自己了。

所以之後的幾天裏,齊君元始終繃緊全身神經,不敢有絲毫懈怠。周圍的任何一個微小變化,包括雲色天光的移轉,他都會構思在意境中,用心感受現象背後是否存在著危險。

還好,雖然五天裏齊君元身心疲憊到了極點,但危險始終沒有出現。他暗暗慶幸自己的運氣要比範嘯天好,也或許是因為自己和範嘯天當時的環境不一樣。離恨谷以及周邊範圍太大,自己可躲藏的點也太多。而範嘯天所處的環境中只有那麽一個合適的點位,而且之前“點漪”定位時還有可能已經被人知曉他會藏身那個凹入的墻縫裏。

不過一直這樣藏著肯定也不行,度衡廬高手不管想到或沒想到齊君元轉換了遁逃方法的順序,在遍尋不到他的情況下早晚會搜索到這裏,只要他們不曾就此放棄。而根據時間推算,齊君元覺得五天應該是個契合點。發現自己就近躲藏,或者往遠處搜索了再往回逐漸縮小範圍,都差不多是在第五天的時候改變追捕方向,圈定自己藏身的位置。所以齊君元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是自己轉為快速遁逃的最佳時機,利用對方方向和方式的轉換時機,搶到一條可行的縫隙沖出去。

齊君元的速度真的很快,他用最快的奔跑速度再次來到流溪邊,用最快的跳躍速度撲進流溪,然後再用最快的泅遊速度隨著激流前行。想法一點都沒錯,在離恨谷中他就是利用流溪遁逃的,所以追蹤的度衡廬高手開始肯定會將搜索的重點位置放在流溪中。流溪以及流溪兩邊的範圍應該是追蹤者第一時間排查並排除掉的,而且估計他們應該不會再掉過頭去重復搜索,至少在將其他地方都搜過來之前不會。所以齊君元現在繼續選擇這條逃生途徑相對而言是最為安全妥當的。

流溪的盡頭是一彎深綠湖水,被幾座山巒相夾的大湖。齊君元沒有滑入湖中,在流溪匯入湖水之前比較平緩的一段上,他就甩出釣鯤鉤犀筋索,吊住流溪旁邊的一根枝杈上了岸。上岸之後他絲毫不敢喘口氣休息一下,立刻拔足急奔。溪水濕透的衣服在奔跑過程中被體溫和帶動的氣流雙重作用漸漸幹了,但還未等完全幹透,就又被流淌的汗水再次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