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四十七章 安能兩全(第2/4頁)

身為一向禮儀端莊的長林世子,蕭平章基本上不會打斷別人說話,可他看著黎騫之開端這個架勢,似乎是打算把每一步都分解講透,實在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盡量自然地道:“請恕晚輩魯鈍,藥理聽不大懂,老堂主只說是否可行,我又該如何配合便是了。”

“哦,可行當然是可行的。只不過解毒的主藥仍然是玄螭蛇膽,你們兩人分用一枚,其中一人又中毒已久,藥力難免稍顯不足……”

蒙淺雪一下子著急起來,“啊?不是說沒有問題的嗎?”

“請蒙姐姐稍安。”側坐一方的林奚趕忙安慰道,“所有的關節我們都推敲過了,的確沒有問題,師父只是想盡量解釋清楚而已。”

蕭平章輕輕蓋住了妻子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別太急,聽老堂主慢慢說。”

黎騫之清了清嗓子,低頭思忖了片刻,盡量簡潔淺顯地將定好的療毒之法解說了一遍。可惜術業不同,蕭平章又不似平旌常在瑯琊山替老閣主打下手,聽了足有一盅茶的工夫,他的表情依舊有些茫然,蒙淺雪更是一臉的空白。

“……解毒的步驟大概就是這樣了,”黎騫之看向對面的兩人,“不知二位可有異議?”

蕭平章當然提不出異議,但卻有疑惑未解,“請問老堂主,您說要先封住我們的四腑,只留存心脈,究竟是什麽意思?”

“簡單地說,二公子身上毒性更重,分用的藥力必須多偏向於他,所以要先給兩位行針,封停全身機能中不太重要的部分,只保心脈,解了寒凝之毒後,再行休養平復。”

蒙淺雪頓時又驚慌起來,“可有兇險?”

林奚幫著解釋道:“解毒的那幾天,世子和平旌都會全無意識,呼吸低微,看上去是有些兇險的,但於性命無礙。只不過……身體肯定會有所傷損,需要臥床調養至少數月,才能大略恢復日常行動。”

蒙淺雪含著淚光轉頭看了看夫君,心中一陣陣地抽痛。但相比死局而言,受罪和傷損已不是最壞的結果,她再是心疼,也不能多說什麽。

蕭平章將上身挺直,對黎騫之拱手為禮,道:“平章原本以為,這已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困局,如今竟能有雙雙得救的機會,已經算是絕處逢生。無論有什麽樣的風險,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我兄弟二人,先行謝過老堂主和林姑娘的辛苦。”

黎老堂主白眉微垂,鄭重地還了禮,“姑且不說與老王爺多年舊識,這行醫救人,原本就是我等本分。既得世子信任,全心相托,老夫也就不多說了。事不宜遲,今晚請世子好生歇息,奚兒與我再做些準備,明日就可以開始解毒。”

數日奔波,擔憂焦慮之下,還要耗費神思與濮陽纓交鋒,蕭平章確實已經精疲力竭,此時心下一松,更是覺得支撐不住,向黎騫之致謝之後,便與蒙淺雪回到了東院。

侍女們早已備好熱水茶點,他更衣洗浴後一覺黑甜,再睜眼時竟然已是天明。

比他稍稍早起的蒙淺雪聽到榻上動靜,過來打起了簾子,一面吩咐丫頭打水服侍,一面對徐徐起身的夫君道:“我到廣澤軒看過了,老堂主和林奚妹妹說還得再準備一會兒,大概要到正午的時候才需要你過去。”

“是嗎?這麽說咱們倆這個上午算是閑下來了?”蕭平章透過半開的窗扇看向屋外,只見庭院中一片潮濕,淅瀝之聲不絕,顯然半夜未醒之時降下了一場秋雨,此刻依然纏綿未停。

蒙淺雪拿來家居便服給他更換,也隨著向外看了兩眼,“昨晚有那麽一陣兒,雨聲又急又響,我還擔心吵醒了你,可你連指頭尖兒都沒有動過一下……真是好久都沒見你睡得這麽沉過了。”

蕭平章回身握住她的手,用力攥了一下才放開,到屏風後梳洗清爽,簡單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門。

兩名侍女正將一張長椅放在廊下,鋪下軟毯,扶手邊設了一張矮幾。蒙淺雪親自從室內端來新泡的綠茶,待蕭平章在長椅上坐下之後,另拿了張小凳也偎在他身側坐了,伏靠在他的膝上。

東院庭中沒有廣澤軒的參天古樹,但白墻蒼苔,青蕉幽竹,其草木搭配山石小池更具匠心,園中景致透著一種不同的清韻。

蕭平章撫著膝上愛妻的長發,胸中有說不出的安和。結縭以來,他陪她出門看燈,她陪他廊下聽雨,歲歲如是。正如自己並不喜歡元宵燈海的喧鬧一樣,小雪其實也聽不出這挑檐點漏、雨打芭蕉的聲響,到底有何悅耳醉心之處。

但這有什麽關系呢,他們就是願意這樣待在一起,願意這樣彼此相伴。

手邊的茶壺漸轉溫涼,微雨已停,蕉葉葉尖也不再有水滴滑落。外院半掩的門扉被輕輕推開少許,東青探入半身,猶豫著將進未進。